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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湛卢慢一步扣住了範子清的手腕,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飞灰。
他自诩心硬,走到哪都端着一副薄情寡义的做派,此刻,先前那种着魔般的情绪又开始压制不住地冒头。
他想,範子清怎麽能这样呢?
这帝药八斋背后是韩家剑门,是他上一世的家,得知前世来自剑门时他近乡情怯的惶恐依稀还在眼前,虽不曾诉之于口,但範子清对剑门始终是亲近的。
他连聚妖地那些坑蒙拐骗的小妖都能称兄道弟,怎麽会忍心将剑门推进战火呢?
剑门如此,那因他庇护才得以保全的北旗呢?这千年转世他救助过的小妖呢?当年和殷岐一手扶植起的万妖阁呢?还有如今他们家里刚搭起来的小院子呢?
是不是这些对範子清来讲都并不重要?
……哪怕千年前点化的剑也是同样?
韩湛卢的话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麽东西一样:“你真就只是个妖临阵麽?”
範子清任由韩湛卢抓着自己的手,致命的脉门敞开,抓得他生疼的力度随时能袭向他的要害,但範子清只是敛去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湛卢剑。
“如果你是某位上古正神,为什麽要应蛮荒的诉求?为什麽会对妖世怀有恨意?”
“因为失败了呀。”範子清轻描淡写地说,“妖临阵要真的那麽容易,为什麽至今召请出来都是些疯子,我也不过是比他们好一点而已。我不是什麽正神,对妖世也谈不上爱恨,妖临阵存活于世,本就由阵主给予的那一念驱动,不论我是什麽立场,到最后都一样,不是麽?”
韩湛卢听完气笑了,一把拽过他手臂,后者不得不直面他的双眼:“你对水流心嗤之以鼻,自己倒是安于现状。”
“你不该跟我到这地方的。”範子清依旧一脸平静漠然,“你想要那个对妖世一无所知的範子清,不是姑苏。”
範子清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年轻人,高兴就黏在他跟前跟后,话里放的糖跟不要钱似的,齁得要人命,不高兴了就耍点小脾气,用不着劝,往往韩湛卢才刚发现他生气,就离他自行灭火不远了。
姑苏是妖世血海的万根妖骨堆砌而成,被请来搅弄风云的邪物,若非他骗得殷岐将他塞入轮回,至今连个像样的魂魄都没有,若非韩湛卢色令智昏,他也早该清醒记得,哪怕掩耳盗铃,哪怕沉溺在错以为真的假象中,总有些东西生生世世没法改变。
“而你偏要追逐幻影。”
沉寂多年的灵脉封锁打开,无形无蹤的烈火骤然点起,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瑶姬说完了该说的,便不想再去争辩什麽,在万妖阁不止不休的争论中整个人都放空了,他胡思乱想着如今这处境还有没有多少胜算,想万妖阁人心散乱实在不该是他能抱的大腿,想他这族长真是近墨者黑,沾了云离那身随性和任性,竟连巫山守了多年的秘密都保不住……
忽然他心跳乱了一拍,无由来的惶恐与失落就在那剎那间落草生根似的,一萌生就遏制不住地蔓延开来,瑶姬本能地望向西边,那是巫山的方向,渐近的黄昏时刻将大片天空染得火红,像是某种不祥征兆。
这时,有万妖阁的人闯上高楼通报:“巫山、剑门灵脉突然起火了!周边大妖族七个,小妖族十五个,请求万妖阁支援撤离!”
周遭一下炸开了锅,瑶姬脑子嗡地一声,浑身一震。
“巫山、剑门……”叶南生的话音让瑶姬回过神来,“这两处灵脉的帝药八斋在姑苏手中,丹山阵法之中也只有他和湛卢剑两人。”
湛卢剑是把兇剑,却并非讲不通道理,起码这种时候,他没理由会对万妖阁落井下石,而另一位却未必。
叶南生:“事到如今,只能把姑苏当做蛮荒的妖临阵处理了。”
但这可能性同样不可理喻。
“我不理解,姑苏为什麽要这麽做?”
“湛卢剑联系不上了,他知不知道姑苏的来历,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既然你们说姑苏是妖临阵,出自妖临阵中除了怪物,难道不就是上古正神吗?上古正神为什麽会回应这种诉求呢?”
万妖阁自身难保,根本腾不出手来应对四面八方的状况,急得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好像只有七嘴八舌地争论才能让他们心里踏实一些,可眼下的状况从没有先例,争论也永无休止。
而此时的韩家剑门仍无知无觉。
剑门大部分弟子都跟着霍信前往雪河,至今生死不明,余下弟子都是些还没练出什麽名堂的小妖,未免出门在外丢人现眼,被一手遮天的霍掌门勒令加课,胆敢擅自跟到雪河的一律开除,乃至于外界天崩还是地裂,剑门之中风声雨声读书声依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