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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灵阵彻底被毁时,吵闹声一滞,空旷的渡头彻底安静下来,不过三秒,恐慌压过了衆怒,刚还骂着这条黑船趁火打劫的妖怪们,此刻倾家蕩産也愿意。
墨翁两手拉着一堆行李,明明是副臭不要脸準备移居的样,忽然间,他瞥见镜子角落里的範子清,心头一震,松了手,大包小包随即砸在地上,甚至砸到了他脚上也毫无感觉似的。
墨翁低声喃喃道:“那範狗不是妖市的人,可他还在那,他还没放弃呢,我们逃了合适吗?”
聚妖地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大多是在对岸混不下去跑来混口饭吃的,这些漂来的人,仓促地结下一场漂来的缘,也终会有一场风雨吹来,将他们吹往下一地方去,可当真就没有丁点的留恋与不舍吗?
后边的人推挤着:“你还走不走,不走别挡道!”
墨翁:“不走、不走了。”
“你说什麽?”
“我不走。”墨翁一字一顿说,“我要在这片土地扎根。”
“放屁,还扎根,你就等着烂在这吧。”有个小妖从船上骂了一声,“这老头不走,我们走,把他丢边上去,让他自个儿扎根去,其他人赶紧的上船,火就要烧过来了,小命还不比这破地方重要?”
墨翁激动地说:“离了这里,我们这种妖能去哪?去哪?口口声声说着让万妖阁滚出去,现在万妖阁还坐镇着,我们就丢盔弃甲跑了个干净,将聚妖地拱手让人,这合适吗?像话吗?”
船上的河伯跟他是多年的死对头,哪怕墨翁没明指着谁在质问,河伯还是习惯性地对号入座——他觉得自己被墨翁打了脸。
几个小妖赚得盆满钵满,本没想跟他计较,可这番羞辱直接砸在他们脸上,立即就叫他们怒火直冒:“眼瞎耳聋了是吧,都干什麽去了,我说把这老头给扔了!谁扔了他,免费上船!”
重金下必有勇夫,何况是张救命的船票,周围立马就有妖眼神变了,杀气腾腾地朝墨翁涌过去,河伯知道这货只有当墙头草的本事,空有身一脚踩三四条船的奇才,打架完全是个拖累。
河伯顿时也顾不上私仇,喝了一声,一道小水流沖天而上,试图挡下那几个小妖。
结果他不自量力地给死对头搭把手,还没帮成,一股劲风将墨翁身边蠢蠢欲动的妖怪弹飞,还有几个半空中打了个转,而后坠入了恒水中。
“什麽人,敢拦你爷爷我财路?”
“是我。”贺兰堂华老三从人群中走出来,大批手下紧随其后,“我这人平生最见不得两种人,吃着碗里看锅里的,以及逃跑姿势特别好看的,碍了我眼的不少,按规矩,怎麽说你也得过来跟我聊几句吧。”
鬼泣酒馆先是跟韩湛卢结了仇,再是为了突破结界,放出了魑魅魍魉,跟整个妖市也结了仇,即便逃难来到渡头,也一直低调地远远藏在一角,直至这时,也没忙着钻进潜龙道中,反而出面保下了个小老头子。
带头逃难跟搞事的妖被鬼泣酒馆控制下来,华老三走上前,看着周围的小妖半妖,他们就像群失去了头领的幼兽,茫然又惊恐不安地看向贺兰堂。
在聚妖地,湛卢剑的话不管用,如今龙蛇会不在,鬼泣酒馆重新开张,贺兰堂理所当然接过头狼的位置。
说来奇怪,聚妖地只是群乌合之衆,跟血缘相系的妖族不同,没什麽妖族信仰可言,可关键时候,他们投向华老三身上的目光又充满了信赖,像是看着能支撑一族存亡的首领似的。
可像他们这些被妖世遗弃的妖,无数次沉沦,无数次挣扎,才在聚妖地抢到了一席之地,该有的幼稚、意气跟狂傲,通通都被消磨干净了,这时也会为了这令人深恶痛绝的破地方而舍生忘死吗?
华老三觉得哪怕範子清是姑苏转世,现在也就是屁事不懂的毛头小子。
在这里,坏人坏得各有风采,好人大多殊途同归,才是正确的处世诫言。
江边袅袅烟尘散尽,天上雷声隆隆作响。
“撤出来,”孙文涵跟韩湛卢缠斗在一块,不过后者丝毫没有放弃伏灵禁术的意思,死死坚守在阵法之上,“灵脉火势是一样,你要是把天劫招来,这鬼地方一样玩完!”
他嘴上说的是劝言,手上却是丝毫不留情面,数条石头做的长蛇从地面上擡起头来,擦着韩湛卢的剑锋掠过,后者被他撞飞到半空,靠着千丝拉了一把,惊险地让开了一道恒水瀑布。
内有灵气肆虐,外有恒水冰寒,身处这天地间就好比是冰火两重天。
两只千年大妖斗起法来,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而且这不是当日黑市联合闯结界的小场面,那会儿範子清跟一衆大小妖怪尚且能近距离围观,这一下,周遭兇猛的飞沙走石生生砸到身上,两相沖撞的灵气把在场的妖都压制得寸步难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