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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韩湛卢并不在乎,可依旧如鲠在喉。
“拢共六七十个,万妖阁的就占了大半。”韩湛卢冷淡的语气中,夹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讥笑,“孙文涵这人有点一板一眼,不必怕他半途而废,就算这时候可能心里琢磨之后讨债,不过肯定也会撑到底的,这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吗?”
範子清递了一盒晚饭作为橄榄枝,而后一本正经地继续耍脾气,等着他滚过来谢罪,结果韩湛卢不会看人脸色,等了好半天,才吝啬地起了个漠不相关的话头,範子清憋着火,本没想听,直到最后一句话不带拐弯地自戳在他的心事上。
“你还知道看人脸色呢?”坐在两级台阶下的範子清只施舍了他一个背影,并没表示出半点跟他促膝长谈的意思,“了不起,明天给你加菜。”
韩湛卢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背影很熟悉,这些年间韩湛卢一直暗中监视着,从小到大,随着範子清的身量渐渐拉长,那背影都烙在他眼中,只是那时他从没想过去接近,后来是不知该如何接近,只是依旧习惯性地在身后看着範子清。
他看这孩子孤苦伶仃地跟个老妖怪熬日子,看他街头跟宁镇小混混们厮混,看他背起行李到了外地读书,命运也不知怎的,那本该越离越远的人一转身,就此窝在了他家的小院子里,跟鱼儿倒腾起各种花花草草。
而此时,韩湛卢像是能从中看出点他年幼时的孤立无援来。
“值得吗?”
此剑可能真的缺根筋,一针见血的话他轻易就能说出口来,且说得毫无负担。
範子清摇了摇头,本想说这没什麽值不值的,生活从来不尽如人意,逐一为这些事垂头丧气实在太不必,正如他对鹦鹉们说的,他从不对他人抱太大的期待,也就谈不上失望,也更谈不上亏欠了。
毕竟一个人能得到的,始终是做好自己的那一份而已,别人是自寻死路,抑或是自暴自弃,跟他也不会有多大的关系。
可他这一摇头,忽然就觉得有些洩气,可能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得可以,禁不住就笑出声来,範子清把笑声压得很低,头埋在膝盖上,宽阔而有些瘦削的肩膀一直在抖,幅度渐渐变大,笑声也无可抑制地漏了出来。
韩湛卢满脸不解:“忘了吃药?”
範子清擡手,用手肘敲了敲他的小腿:“不值得。”
他话音拖着很长,像是在叹息,又像只是百无聊赖地搭理了他一下:“你倒说说看,这怎麽就值了,可是人有时候也不为值不值,我没有的东西,倘若别人有,能让我看一眼也是顶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直能看见。”
韩湛卢问他:“你在这帮货身上看到了什麽?”
範子清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面,江面上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闪动,连成串珠似的一线,那是他们为防追到这边来的龙蛇会设下的警戒线,警戒线熠熠如萤火,遍地是淩乱如狂草的阵法,白幡整齐地随风飘蕩,气温直逼四十度的夜色中,也是能浮现出某种异样风情。
範子清良久才回道:“很难说,这些妖目无法纪,谈不上无拘无束,也谈不上潇洒,可他们紧咬着牙关讨生活的样,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韩湛卢不觉得这是什麽好话,笑道:“你想多了,他们这些妖就是这样,过得自在舒坦了,就要搞点事情来,非得作点死,才知道这日子是好的,你费这麽大周折,周旋个什麽劲,有些人不值得你费心,费了也无非白费功夫。”
他说得太过直白,也都是事实,一击即中地把範子清的话都堵了回去。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直到一顿相互噎得慌的饭啃完,韩湛卢沿着堤坝往镇灵阵走去,回头看了一眼还赖在这的範子清。
“你要不就离开妖市,回鱼儿那边去。”
韩湛卢搜肠刮肚,终于还是找了这麽个机会,把这茬子事扔了出来。
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在範子清这儿碰壁,因此得出此狗叛逆期过长的结论,对付叛逆期,总不合适硬碰硬,可惜韩湛卢天生也不知什麽叫委婉,纠结好半天,才在这稍有和缓的时机把这事抛了出来。
话出口,韩湛卢心里就装了千万分的忐忑。
可惜範子清不解风情:“闭嘴,请圆润地滚边去。”
韩湛卢:“……”
这小崽子不打算要工资了?
韩湛卢委婉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对他说:“你不就想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吗,跟你说个明白话也无所谓。妖市结界是我故意封的,打不开是骗他们的,把鬼泣酒馆逼到以身犯险也不算无辜,主要目的是给封市找个由头,把白骨妖女困死在妖市中,哦,当然了,事后追究责任还能顺带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一切为的都是夺回那妖女盗走的泉客宝物。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