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翁前后两次跟韩湛卢勾搭上,无论有意无意,两次都背后把韩大人给卖了,相当过意不去,然后他相当过意不去地挡在韩湛卢面前,态度十分诚恳地说:“抱歉了,大人,就耽误您一小会儿,老头子我还想再活长些……”
下一秒,致力于长命千岁的墨翁被一指点中,重新变回了沉默是金的墨块。
蕊姐前阵子才被教训过,见状,默默举起双手,归降了。
不过河伯已经趁机开着船溜出老远,礁石在溟濛雨雾中,将要看不见蹤影了,他扫了眼墨翁的惨状,笑嘻嘻地回过身,朝韩湛卢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我选择坦白从宽,都是墨翁这老东西贪生怕死,跟範狗狼狈为奸,我……”
韩湛卢打断了他的屁话:“开船,去劫阵那。”
闻言,河伯不为所动,被韩湛卢一瞪,他无辜地耸了耸肩,抱着拐杖,讨好地笑道:“大人,我修为低微,妖力耗尽,开不动了。”
另一头,鹦鹉们实在不是载人航天的料,四个人轮着上阵,才吃力地拖着範子清飞到礁石上就彻底力竭,绿藤脱手滑出,範子清整个人以狗啃泥的姿势摔在礁石上,得亏他们飞得不高,这段时间下来这点儿摔打範子清也习惯了,只是实在有碍观瞻。
範子清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了满嘴的灰,劫阵之上覆满了白灰,被雨水湿透,成了一层黏糊糊的泥巴,普通泥巴也就罢了,这白色泥巴的原材料真令人作呕。
蛮荒禁术了得,原本限制在这劫阵再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力量,範子清低头一看,他这一脚就已经踩在了符文的红圈中。
从龙蛇会总舵翻出来的小烟花们瞥见了活人,一部分不去追船了,转而调头沖向这边来,鹦鹉们挺身拦下:“快点,支撑不住了!”
鹦鹉四只构成的城墙不堪一击,帅不过三秒,顷刻间一溃千里。
範子清已经找到刚才破开了小小的裂隙,身后劲风突起,沖过鹦鹉们的蛮荒直沖而上,他头也不回,拿起那把破烂小短刀,擡手刺下。
“小心!”
更加兇猛的强风卷席而过,碾过了身后喧嚣,下一刻,範子清的手腕突然被人捉住,阻下了他的刀,範子清擡肘转身,却被人一敲麻筋彻底卸了气力,与此同时他忽然瞪大了双眼,发现来人是韩湛卢,方才逼近他背后的蛮荒被剑风绞杀,漫天落着的雨添了一层薄雾似的血色。
範子清猝不及防被逮了个正着,莫名心虚:“你怎麽追上来的?这麽快?”
韩湛卢亲眼目睹了他作死的全过程,心火一下子被点燃,气得厉害了,他勾着嘴角就是一道冷笑:“你说呢?”
範子清往后挪了挪视线,往小船的方向看去,隐隐看到一道细细的、若隐若现的光亮,将小船跟礁石勾连起来,韩湛卢没有白骨夫人遁地的能耐,也没有鹦鹉们飞天的技能,于是截长补短,踩着千丝就追过来了。
“我下次考虑破釜沉舟,”範子清向他检讨,“起码你游过来没那麽快。”
韩湛卢面如寒霜:“你是非去不可麽?”
“要去。”範子清毋庸置疑地说,“这灵脉要是继续烧下去,整个妖市的人都会被困死烧死,往后不单是妖市,整个聚妖地,包括宁镇也会遭殃,那是我家,我当然要去的。”
“你那地方有哪点看起来像个家了?”韩湛卢冷哼一声,话出口,他才后知后觉说过了头,半路又转了话锋,“退一步说,天大地大,比宁镇要好的地方多了去了,与其惦记你那间养四害的房子,去哪里重新安家不也是一样。”
範子清摇了摇头,试着挣脱他的手,失败了,他无可奈何地说:“你不懂,我就算剩半口气也一定要去,否则我心有不安。”
大概韩湛卢这辈子是不会懂得的,剑生来就是杀人的工具,没长什麽悲悯,在荒域浸血的土壤里活得久了,也见识过各种浩劫,有时候看东西的目光就会变得古怪。
就好比是人类弹指数十年的命,与他们而言也变得跟夏虫别无二致,会对能活十几年猫狗投放感情不稀奇,可对只长一季的虫子投放感情就很奇葩,别说韩湛卢没有多余的感情,即便是有也不会将感情投放到夏虫身上,往複循环的生死乃是寻常,数十数百年为计的盛衰仅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再大的灾厄也就那麽回事。
可不知为何,範子清跟他走在南辕北辙的路上时,韩湛卢又觉得这人可恨。
不过这点蛮不讲理的恨意轻易就会散,韩湛卢又不是真的黑白不辨,他有自己的私心,也有天性的漠然,可临到这种时候,一整个妖市的性命与他追寻的帝药八斋到底孰轻孰重,他稍冷静下来还掂量得清,又或者回到妖市,万妖阁那帮妖也会顶着正人君子的面孔,让他重新掂量清楚——这事到最后他是不得不妥协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