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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湛卢看见自己身处江水之中,底下是被白沙掩埋的断壁残垣。
这里是恒水,这一幕是韩湛卢永难忘却的一幕。
範子清那货居然敢偷看到他身上来了!
然而被混水珠搅得昏头转向的範子清根本顾不着那麽多,只想拼命从失控的景象中挣脱出来,结果慌不择路,一下子就跑到这段过去里来了。
这说来也不知是来自韩湛卢的,还是来自他身上的魂魄——
範子清看见有个年轻人往水底游去,江水太过清澈,乃至于仿佛只在脚底下的废墟实则也不知隔了多长的路,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见他一身白衣,长发如墨般泼洒在水中,在什麽都没有的恒水里,只有他一人黑白分明地落在那。
他们在恒水无尽的虚无之中不断地往下游着,原先还能看到岸上的人影,渐渐地变得扭曲、光怪陆离,随后就再也看不清了,那些或叫好、或戏谑、或惊忧的喧嚣也通通被隔开,江水四下寂寂无声,可年轻人还是继续地往下游着。
直到他来到了水底,遇见了一块石碑。
碑上龙纹栩栩如生,似是只消一摆尾便要乘风飞起,然而至今仍留在碑上,大抵是被那一把纯黑的剑定在那了。
黑剑从龙纹中心刺穿,悍然直插石碑上,仿佛带着睥睨无双的锋芒。
那剑是远古时代所铸造的,比后世所知的剑要宽几分,也厚重几分,反倒像是把双刃的刀,且看起来非铜非铁,也不知是什麽材料打造出来的,黑得朴实无华,只有刀柄上的些许翠玉点缀,使得这剑看起来像只睁开到一半的黑眼睛,未见杀气,已带了几分森冷之意。
範子清认得这把剑,那是韩湛卢的剑,又或者说,这是湛卢剑本身。
他恍然明悟过来,这是千年前姑苏潜江的事。
那年轻人——姑苏一手捉住剑柄,嘴角勾起了一道笑。
周遭平静的浪潮骤然翻涌起来,範子清正等着瞻仰青龙直沖云霄的奇景,毫无防备,被水浪触不及防地泼了满头满脸,他曾落入恒水一次,对这条江忌讳得很,当下就以为又有什麽邪乎的事要发生。
只见眼前景象再次成了团乱流,也不知源自何处的光景糅杂在一块,瓢泼似的砸了过来,又飞速往后退去。
範子清想去细细分辨,可惜什麽都看不分明,听不分明,像是捉不住的指尖流沙,被塞得满满的脑袋感觉都快要炸开了。
而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这时,在这片朦胧混杂的梦境中,在一霎而过的花下廊下,朝他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地唤了一声:“来,子清。”
这是个陌生的女人,也是把陌生的声音,可範子清不知为何心下巨震,震得这一团乱梦都扫蕩一空。
他猛地睁开了眼,结果刚眨开水珠他就发现不对,浸在水中的冷意将他包裹起来,可此外,还有一双手禁锢住他不断挣动的双臂,这不像是在恒水中。
缓缓回过神的範子清险些被窒息感堵了个半死,他后知后觉想要闭嘴,这才发现他牙关被人卡住,舌头也被什麽东西强行压着了,他的视线飞快聚焦到面前,紧接着就撞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双黑眼睛黑得犹如封住青龙那把黑剑,锋锐且森冷,随后水浪沖开散乱的额发,飞萤灯的微光氤氲似的落下。
那人往后让了让,压着他唇舌的东西也随之撤出,眼前人的眉眼也渐渐清明起来。
範子清恍然回过神,意识到面前人是韩湛卢,唇上异样的触感跟似有若无的一丝茶香味提醒着他现在是个什麽情况。
未等他消化出‘什麽情况’到底是哪种情况,脑子就彻底当机了。
韩湛卢一从梦境出来,就将範子清拽出了水面。
原本有些失控的混水珠脱离了範子清,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凝固在半空中的湖水从头顶落下,韩湛卢一矮身把範子清扛到了肩上,随后脚下轻点,身若惊鸿地从湖水之上飞掠而过,惊起了一串水花,眨眼就带着人落到了湖边,身后的大雨这才大珠小珠似的砸落湖中。
韩湛卢把他放到地上,掐了个诀,两人身上湿哒哒的衣物顿时释出一片蒸汽,很快就干透了:“好在这传送阵够结实,不然都要被你玩坏了。”
範子清愣愣地打了个喷嚏,整个人还懵着,没有半点回应。
见状,韩湛卢蹲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后者就那麽呆呆地望过来,视线慢慢聚焦在韩湛卢脸上,而后仿佛受到什麽惊吓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怪了。”韩湛卢皱了皱眉,顺手就捏了一把他的脸,把面前那张见鬼的表情拉得走了形,他自言自语道,“照理说就算不设阵,範家这一类的妖术也能硬闯进才对,以前也没听说乱闯会出什麽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