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给薛靖淮发电报,说美国大使馆那边已经督促过好几次,若无必要,希望小薛司令给个面子,尽快释放被抓的艾伯纳。
难得的是,美国佬一反常态,态度还不错,打着“以和为贵”的幌子,可能是怕激怒了这个精神状态堪忧的军头。
薛靖淮看见艾伯纳,就想起他混蛋儿子做的混蛋事,气不过,命人把他打一顿撵出去了,并让他把庄献恩的骨灰打包了一起带走。
他真想效仿纣王,把庄的骨灰搓成肉丸子逼艾伯纳吃下去,但谭副官提醒他,骨灰搓不成肉丸,只能搓成煤球。遂作罢。
凭庄献恩的所作所为,薛靖淮认为没把他扬了就很够意思了,真不知这老洋人怎会教出如此的坏种祸胎。
若是他姓薛的生的儿子,再差劲也不至于品行如此恶劣。
想到这里,他陡然反应过来,对啊!自己儿子呢?在庄公馆失火之前,薛玫去哪儿了?
薛靖淮从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儿子,仅有一些模糊的感知,名叫薛玫,是个男孩,除此之外,长什麽样,是美是丑,多高多瘦,一概不知。
但既是自己的骨肉,做父亲的来了上海,怎能不把他找到带回家去呢?
“你有个儿子,长得很好,他叫薛玫,玫瑰的玫。”
薛靖淮回忆当日叶青阑附在他耳边低语的情状,那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想来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叶青阑为了他的儿子,付出多少心血?承受了多少委屈?
不堪细想。
他到上海后,探知楚皓珍早已香消玉殒,而今叶青阑也不在人世,唯一亲近的表弟还被掳去了东洋,这些人,他一个都没能保护周全,这样的人生,打再多的胜仗又有何意趣?
幸好还有个儿子。
遂勉励自己振作,安排人手四处打探,不找到薛玫誓不北归。
他想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找别人了,除了薛玫这根稀里糊涂得来的独苗,此生不会再有子嗣,找到薛玫,也算给老薛家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再说,找到了儿子,百年之后,有人给自己和青阑坟前上柱香也是好的。他悲哀地想。
派出的人苦寻半月无果,突然一天,北边罗景沅发来电报,告诉他薛玫在日本宪兵队手里。但目前日本人没什麽动作,只把薛玫好吃好喝地养着,奶妈一口气给配了五个。
薛靖淮摸不着头脑,小日本这是要干什麽?
罗景沅也解释不清楚,他在上海的情报渠道有限,时灵时不灵,但他想劝薛靖淮尽早离开上海,倘若日本人挟持薛玫确有所图,那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不必苦等。上海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况且,香取弦行动十分诡秘,不等他露出狐貍尾巴,要主动抓他的把柄绝非易事。
薛靖淮是很想近距离会一会这个狡猾的家伙的,上次万公馆匆匆一面,之后每次想起那张跟横山一模一样的脸,都恨得牙痒。
披着朋友的皮,做着跟他势不两立的事,于公于私,他们之间都该有个了结。
可薛靖淮无从知道,香取弦的计划改了又改。
香取弦原打算挟持了叶青阑和薛玫之后,便以他们为筹码跟薛靖淮谈判,然而,那日在锅炉房中,当他看清了被宪兵擡出地下室的叶青阑的脸,心中某处隐秘而微妙的痛处,被狠狠戳中了。
彼时叶青阑昏迷不醒,脸上糊满了逐渐凝固的血污,头发淩乱,模样凄惨,但香取弦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住,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中——是他吗?一个被血染透的家伙,轮廓那麽相似。
他立刻命人打水给叶青阑擦脸。
抹去血色,显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脸,眉心紧蹙,昏迷中也带着不安,以及残存的杀气。
刚杀过人,是第一次麽?
香取弦倏地想起来,那人每次帮他杀了人,睡梦中也是这样的神情。夜不安枕,总要在他的安抚下,才能稍微减轻良心的负债,勉强睡去。
香取弦知道,这麽做是不理智的。
为了天皇陛下的利益而谋定的计划,怎麽可以为了一个模样——甚至不能说模样,只是感觉相似的人,便随意更改呢?太不理智了。
有过短暂的纠结,但很快便想开。他曾经理智过,理智到几近残忍的地步,结果换来了什麽?换来那人宁可躲在列车逼仄的厕所里生生割断自己的喉咙,也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和万疆云之间,谁更狠心。
香取弦鬼使神差地,决定把计划往后延。既然对叶青阑産生了兴趣,他愿意花时间试着培养一段感情,让他重温旧日的美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