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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竞雄把法兰西的好处描绘得天花乱坠,那是一个供下野军头逍遥自在下半生的天堂,再不必经受国内连年战乱之苦,再不用担心得来的财富朝不保夕,更不用害怕被上头龙颜大怒一撸到底。啊!那才是真正的自由洒脱,真正无拘无束的生活。
言璧城冷漠地想,不稀罕,再说,到那麽远的地方,以后给江欲行烧纸,他还能收到吗?
王竞雄鬼鬼祟祟地伸出两只手,拇指和食指作夹子状,指腹轻摁上言璧城的眼皮,扒拉开,一脸诚恳地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以后会对你更好,比江欲行好一万倍,你振作起来,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下半辈子我好好照顾你。”
言璧城不堪其扰,打掉他的手,坐起身,转头望了眼船舱外雾蒙蒙的天色,问:“到哪儿了?”
王竞雄喜上心头,看了眼表:“还有两个小时到上海。”他克制住自己想搂抱言璧城的沖动,“到了上海,咱们歇一晚,明天一早坐船出发!”
“哦。”言璧城兴趣寥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响了几声,低声说:“我饿了。”
“起床咱们去餐厅吃饭!”王竞雄说着起来给他找衣裳。
言璧城扭头拒绝:“我不去,人多,闹心。”
“那我叫人送来。”
“哼。”言璧城一脸不屑,“你就这麽懒,还好意思说照顾我。”
“好好好,那你躺着,我亲自去给你买回来!”王竞雄善解人意,只要言璧城跟正常人一样能吃能睡,他乐意天天跑腿伺候,从前捞不着伺候督军,以后他要加倍地找补回来。
高高兴兴出门了。
头等舱最豪华的餐厅,人并不算多,音乐舒缓,环境优雅,灯光柔和暧昧,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如此美好的氛围,王竞雄有些遗憾言璧城不来与他共进晚餐。他点完菜,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耐心等着,开始不着边际地畅想去法兰西后的美好生活。
等了不到一刻钟,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焦躁。
那种烦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他不安地往餐厅门口看了几眼,没瞧出什麽异样,又下意识低头看表,其实什麽也没看进去,只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催促他快走快走快走,终于,他忍不住了,拔腿往餐厅外狂奔而去。
沖到甲板上,愣了,一群旅客挤在栏杆旁往下张望,有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边跑边喊:“有人跳海啦!”
人救上来的时候,他点的菜也做好了。
他挤在人群中匆匆看了一眼,担架上的言璧城浑身湿透,双眼紧闭,苍白又破碎,像一具尸体。
穿白大褂的医护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擡走了。
轮船抵岸后,言璧城立刻被送往上海公共租界最好的医院,王竞雄对医务人员千恩万谢,多谢他们医术精湛,保住了自家兄弟一条性命。
医生抱歉地告诉他,虽然命保住了,但溺水后大脑缺氧受损严重,以后还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王竞雄不住地点头,抓着医生的手,涕泪俱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是了,他活着,督军就活着。
夫複何求?
第 135 章
满洲的春天姗姗到来时,薛靖淮在奉天与罗副官彙合了。
原本他要直接开拔回京,但江欲行之死让他改变了主意。他心里放不下罗副官,料想阴魂不散的日本人很可能会去找罗副官算账,把他的身边人当作羽翼一根一根剪除掉。
所以他抢在日本人找到罗副官之前,抢先张开翅膀飞往奉天,把罗副官夹带着呵护着一溜烟儿卷回了北京。
已经失去了一个江欲行,他可禁不起再失去一个罗景沅,这些都是老头子留给他的活化石,先别说能不能帮上忙,至少人活着就是个念想。
进京之前,他想好了,这回时机已然成熟,他得跟老徐新仇旧账一起算。
他打算径直带兵围了铁狮子胡同,逼老徐解散内阁,交出兵权,束手就擒。当然,还有一件大事,便是救出被老徐摁在牢里身陷囹圄的商隐。
薛靖淮说到做到,果真硬气了一回,在戴总统一副这家伙我也管不了的装模作样阻拦下,他兵围铁狮子胡同,硬闯徐蔚山的府邸,这才发现,老徐早已逃之夭夭了。
现如今在铁狮子胡同替老徐装模作样处理国事的,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影子。
其实老徐早在他关外大败倭寇之时,就悄无声息地溜了,走的时候还把商隐当成了垫背的,一起随行押送着漂洋过海,躲到了他日本主子的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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