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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香取弦被他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拿不準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做戏,但不管怎样,现在都只能将计就计,尽量不与他撕破脸。
毕竟人家手握重兵,当此非常时期,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是正道,一些私人恩怨,比起大日本帝国的长远利益,简直微不足道。
林颂白还跟香取弦抱怨,自己军队在前线卖力打仗,结果后勤物资供应都成问题,奉军内部山头林立,相互倾轧,贪腐成风,他找张尔轶要过几回饷,张督军推说现在华北各处战事紧张,军费筹集需要时间,总之一个字,等。
说到这里,林颂白恨恨地啐一口,将愤怒挥洒得淋漓尽致。
他可以等,但他手底下的兄弟没法等,官兵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他这个师长不亲临前线指挥也就罢了,结果全军上下的军饷都发不下去,眼看着马上数九寒天,连给官兵换棉服的钱都没有,再这样,他也管不了下边人了。
当兵就是吃粮,既然日子过不下去,到时候那些丘八们是叛是逃,谁也说不好啦,不过香取君放心,我即便成了光杆司令,也必会跟您一条心。林颂白态度相当诚恳地表白。
但说来说去,无非就一个意思,除了老余的事,他还得找香取弦要钱。
这是关系到南征成败的军机大事,所以他毫不扭捏,理直气壮,让香取弦隔着电话筒都闻到了二十九师浑身上下那股兵痞的穷酸味儿。
说来还得感谢张尔轶和奉军其他将领,若是奉军内部清正廉洁铁板一块,他这个理由还真编不出口。
但这远远不够。
要引香取弦这只警惕性极高的狐貍出洞,他需要一个能直击香取弦痛点的理由。
所以,最后,他透露了一个非常吊人胃口的消息——他笃定香取弦没有见过那封信,所以他开始放着胆子胡编乱造。
他说,横山在信上提到一个地方,有横山商社多年在中国经商积攒下的巨额财富。说白了,全是真金白银、古玩珠宝,没有存在任何一家银行,而是埋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坳里。
横山信上还说,希望林师长回头是岸,转投薛靖淮麾下,这笔宝藏就算他的临别赠礼,聊作林师长犒赏全军将士的军费。当然,人死灯灭,具体这笔财産如何处置,他在九泉之下也管不了,反正心意到了。
林颂白说完,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树梢上的新雪,故意顿了片刻,把声音放小了点,似信非信的,是探询,是求证,也是商量的口吻,带着推心置腹的意思:“香取君,您说,横山君说的这事儿……有几分可信?”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轻而急促的呼吸声。
林颂白攥着话筒,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耐心地等。
“也不是……”香取弦终于开口了,带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情绪,“没有可能。”
上鈎。
林颂白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是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香取弦不是没有怀疑过林颂白在说谎,但他更了解自己那个逆反的弟弟,以横山雾屿的个性,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
就算是属于中国人的东西,香取弦尚且跃跃欲试要掠夺,何况是以横山商社名义积攒的财富,他怎麽能容忍流落中国?他西渡而来,可不是为了做慈善来了。
“我刚从上海回来,容我处理些事情,改日会面,我提前通知你。”
香取弦挂掉了电话。
不愿显得太性急,香取弦故意晾了林颂白几天。他眼下没什麽要紧事,唯一挂心的,就是怎麽把万疆云从马仲麟的身边弄回来。
他的探子打听到,万疆云就藏在马仲麟的临时公馆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马仲麟夜夜同宿,那股亲热黏糊劲儿,俨然是个新填房的姨太太。
万疆云,他的心肝宝贝,香取弦只要一想到他夜夜睡在马仲麟身边,想到马仲麟那个大老粗对他所做的一切,心里就恨得发狂,在无人处,后槽牙都咬碎。
有时连他自己都感到可笑,他对万疆云的感情很纠结。万疆云一边被他霸占,一边被他出卖,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比马仲麟尚不如的日本军官也不知陪过多少,多个马仲麟又有何妨?
不一样,他说不清楚,但就是有什麽地方不一样。
那种并非出于自愿的,喜欢的东西被人偷走的感觉,比起自己冠冕堂皇地慷慨相赠,到底是不一样。
或许那就是被人背叛的痛。香取弦绝不能容忍万疆云发自内心的背叛。
他摇头,叹息,满脸痛切,自己白白付出了一片真心,万疆云却是个水性杨花的家伙,一点儿也不自爱。让他失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