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廊上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是卫队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副官把着门,沖他们拼命使眼色,摆手。
卫队退回去了,林颂白尤在发疯。
副官隔着门缝观察他,想找个时机上来劝慰,根本无从下手。
末了,林颂白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瘫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发出阵阵压抑的抽泣。
“师座……”副官推开门,谨小慎微地问,“那人我先安顿下,等您方便时再召见?”
林颂白这才意识到副官并未走远,他没怪罪,缓缓把手从脸上拿开,露出一双血红的眼。副官瞧得心惊,不由捏了把汗,后悔刚才唐突地发问。
那个怨毒的、恨意汹涌却故作平静的眼神,副官真怕他一时失控拔出枪毙了自己。
“带他去会客厅。”林颂白说着,若无其事地起身整理了衣衫,往外走。
该说的,横山在信上已经说完了。他原以为来人是横山雾屿的管家老余,一看不是,一问才知是老余的堂兄,受老余生前托付,冒死送来这封信。
林颂白以为自己冷心如铁,宁子死后没有什麽再能击垮他,可是横山的信还是让他大病了几天。
病中神志恍惚,他梦到薛宗耀,梦到少年时和薛靖淮的光景,他们一起调皮捣蛋,一起挨打认罚,薛宗耀拿竹板子教训他俩时,打在他身上的板子,似乎总比薛靖淮的轻一些。
薛家的提拔,种种好处,受过的恩惠,涌上心头。
平心而论,薛宗耀不坏,薛靖淮对他更是毫无底线的信任。不过,有什麽用呢?说反,也就拉杆子反了,翻脸之前,连面对面的对质都没有。
自己也当真下得去手,跟香取弦——他连面都没亲眼见过的香取弦,一番鸿雁传书的合计,就这麽轻而易举地,把堂堂的薛宗耀给谋杀了。
他是有过痛快的,哪怕在一刻钟之前,他还为自己手刃仇人而感到痛快。
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做错了,他认贼作父,杀错了人,种种都是荒唐,自己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这让他怎麽接受?
病情稍退,他望着窗外京城的初雪,心中有了算计。
虽然没见过,但他大抵知道,香取弦是个跟横山顶着同一张脸的家伙,只是其住所一直极为隐蔽,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他像一条影子,从前附在横山的身后,今后又不知缥缈何处,唯有那颗险恶狠毒的心,和那只搅弄风云的手,不时从乌黑翻滚的云层后闪现一瞬,如恶龙的一鳞半爪。
二十九师还在涞水、固安一带与薛靖淮的军队对峙,暂且谁也奈何不了谁,林颂白从每日前线发来的电报中了解战况,得知薛靖淮最近得到边防军旧部拥护,实力大增,恐怕攻进北京城只是个时间问题。
现在的薛靖淮,不会容许他回头是岸了,即使他再拉着队伍投诚,薛靖淮会接纳他吗?
薛靖淮会不会知道,薛宗耀的死跟自己有关系?
林颂白想了又想,最后否定了破镜重圆的幻想,他知道,即使薛靖淮想不到那一层,薛靖淮身边,还有个心机深沉的罗景沅。
况且,叛了又叛,这样的部下,谁会用,谁敢用?三姓家奴,何必自取其辱?
既然已经一脚踏进深渊了,回不了头,那就这麽一条道走到黑吧。
几番思量,林颂白向前线几位旅长下了死命令,限十五日内攻克保定,胜则全军重赏,败则军法从事。
副官拿着林颂白的手书,急匆匆去发电报,还没跨出门槛,林颂白把他叫住:“老余离京了吗?”
副官回身立正:“师座,应该还没有。”
“给他家人彙一笔钱,你看着给。”林颂白撑着下巴,神色严峻,“越多越好,不必替我省。”
“师座,那天不是给过了吗?”副官忍不住问,“怎麽又给?”
林颂白脸色灰暗,目光却灼灼如鬼火,他太阴沉了,浑身萦绕着一股淩厉的杀气,像被什麽怨灵缠住似的,忽而冷笑:“买他的命。”
第 113 章
副官按林颂白的命令,把人抓了。
林颂白给香取弦打电话,说抓到一个替横山雾屿送信的奸细,要亲手交给他。
香取弦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略显迟疑,问,信里说了什麽?
林颂白如实相告,但口气拿捏得十分精準,不仅表示不信,反而主动宽慰香取弦,说他早就知道横山雾屿跟薛靖淮走得近,横山大概是想帮薛靖淮一把,这才使一出反间计,企图瓦解他们的同盟关系。
“这种兵不厌诈的把戏,见得多了,不必放在心上。”他轻描淡写地宽香取弦的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