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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去,一眼瞧见薛宗耀仰靠在椅背上,微微向左侧歪着头,阖着眼睛,面目沉静安详,仿佛在小憩。嘴角有血,应是被擦拭过,似一抹揉碎的胭脂留下的痕迹。
他的军服左边袖口一片湿漉漉的暗红,身侧地砖上也糊满了黑色的血,唯有右手边一沓白纸黑字,干干净净,像刻意保留的一点体面。
木托盘在地板上砸出一声巨响,菜肴翻洒在地,年轻的副官擡起胳膊一把咬住,呜呜哭了起来。
第 105 章
庄献恩坐在二楼的客厅,竖着耳朵,听隔壁叶青阑卧室的声响。
将近中午了,依旧无声无息,他等得不耐烦,擡手看了眼表,把管家喊进来,板着脸质问:“你确定今早没给他打针?”
他知道管家心软,说不定看叶青阑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自作主张给他用药了,说来也是,那张脸蛋随便卖一卖笑,谁能顶得住?
想到这里,庄献恩甚至生出一种恶毒的猜想,目光不由往管家下半身瞄去,越发狂躁:“那他为什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还不找我!为什麽?!”
管家被他吓了一跳,胖脸上的肉抖索着,身子矮了又矮,低眉顺眼的:“少爷,真……真没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咋回事。”
管家后背上冷汗涔涔,虽然自己年纪大得够当庄献恩的爹,但说实话,他有点怕他。
他一辈子可以算老实本分,坏也坏不出什麽花样,但见到庄献恩这种年纪轻轻心狠手辣的家伙,他忍不住要打怵,而这一切恐惧,基本来源于这些日子他耳闻目睹的,庄献恩对叶青阑的所作所为。
在他看来,自上次从医院回来,主人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日渐疯狂,简直残暴到令人发指,拿叶先生出院当晚来说,那晚房间里传出的叫喊、咒骂、嘶吼以及打砸东西的巨响,一直延续到后半夜,整个公馆人心惶惶,都以为第二天一早要办丧事。
但很意外,叶青阑没死。
不过养了许久才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浑身还多了些莫名其妙的新伤,不致命,但密密麻麻的,那模样怎麽形容呢,就像一张饱蘸了红墨的渔网,啪,摁在一块纯白的丝绢上。
浑身血淋淋的,就剩一张脸还白净俏生,越是这样,越触目惊心。
观摩着自己的杰作,庄献恩手指玩弄着一把蝴/蝶刀,俯身凑向委顿在墙角的叶青阑,继续执着地问:“阑哥,你到底爱谁?你再说一遍。”
叶青阑厌恶地别过脸去。
白天跟薛靖淮说了几句悄悄话,不知怎的就点燃了火药桶,炸出了庄献恩的本来面目。他狭隘,残酷,有着几近病态的占有欲,他折磨了叶青阑大半个晚上,目的就是要问出一个答案,直白赤裸,不容含糊的——你爱我还是爱他?
叶青阑吃吃地笑,笑他幼稚。
但疼痛分外真实,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划过眉梢,就要落进眼睛里。
他想擡手擦一擦,没有力气,煞白的唇上带着讥讽的笑意:“我爱他。”
唰!话音刚落,刀影一闪,血痕斑驳的胸口又添一道新伤,庄献恩猛地抓起他的手腕摁在墙上,镣铐的锁链撞得叮当作响。
庄献恩眼睛赤红,额上青筋暴起,发了狂地吼:“不对!你重说!你说你爱我,你快说!”
“我爱他。”叶青阑被拉扯得摇摇晃晃,伤口发炎让他极度虚弱无力,疼痛却又逼着他头脑清醒。他微张着嘴,艰难呼吸,脖子终于找到个稍微不那麽痛苦的角度,让脑袋抵着墙,仰着头嘶嘶喘气。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泼洒下来,他被强光刺了下眼睛,不由微微阖上眼,惨笑着,依旧很执拗:“我爱他。”
这三个字很神奇。放到以前,他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但现在张口就来,一遍又一遍,丝毫不会脸红害臊。
庄献恩不爱听,他就偏要说,哪怕说一次挨一刀,也要说,有种自虐般的上瘾。
他隐隐觉得,这种任人鱼肉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庄献恩会比他先熬不住,比如你看,他现在已经拿不稳手里的刀。
这麽想着,叶青阑心里又涌起一阵苦涩,更多的是遗憾,这个字眼,这句让人脸红的情话,他只后悔没有亲口对薛靖淮说过。他知道薛靖淮一直在等这句话。
曾经有机会,可是阴差阳错的,都错过去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吗?他不知道。就算有机会,得知他在庄献恩这里遭遇的一切,薛靖淮还会接纳他吗?他不敢奢求。
毕竟令薛靖淮着迷的,从来是那个清白如梨花一样的叶老板,而不是这个千疮百孔任人糟践的家伙,再说,薛宗耀死得不明不白,薛靖淮有血海深仇要报,怎麽顾得上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