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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走了,去干一件他等待许久的大事。干成了,能解心结,能睡安稳觉,能告慰宁子的在天之灵。
林颂白干的事,算不得光彩,其中的迂回曲折,此处也不做赘述。简单来说,他绑了个不大点儿的奶娃,去香取弦指定的地方,见了刚巧等在那里的马浣芳,按香取弦的指示,他告诉马浣芳,这就是她当时生下的儿子。
这种瞎话马浣芳也信,林颂白自己都震惊了。
要知道,他曾给香取弦提建议,说就算那个孩子还活着,这麽多年过去,你抱个跟当时一样大的婴儿去,这这这……这谁能信啊?
素未谋面的香取君给他回了简短的一句话:疯子有疯子的逻辑,就这麽做,错不了。
好吧。事实证明,马浣芳不仅信了,而且对林颂白的威胁十分上心,林颂白告诉她,如果不杀了薛宗耀,他就把孩子扔到永定河里淹死,或者丢给军队的狼狗撕碎了吃。
后面的事没有什麽悬念。在薛宗耀看来,虽然五姨太帮不上他什麽忙,但一个疯子,又是老长官的夫人,他怜悯她,尊敬她,对她不设防。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女人,能构成什麽威胁呢?
于是马浣芳又造访督军府,说之前薛宗耀托她打听的事有了消息,特意过来的。薛宗耀心里狐疑,估计她是在北京憋闷了,来找消遣,客客气气地让人给她看茶,陪她閑聊。
中间薛宗耀临时有事,离开了,马浣芳在会客厅呆着,突然喊冷,让一旁的士兵给她找条毯子来,嘴上不住抱怨,快入冬了你们还不生火是要冻死老娘吗!
小兵翻了翻眼睛,去了,马浣芳若无其事地摸出一个纸包,把粉末抖进茶壶。
薛宗耀回来时,杯中茶已凉,薛宗耀把凉茶倒掉,亲自提着茶壶续上热水。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有半个时辰,马浣芳冷不丁起身说:“我走了,老蔡还等我回去做饭呢!”
薛宗耀哭笑不得,连连答应:“夫人慢走,我就不送了,见到老蔡记得替我问好。”
薛宗耀把马浣芳送到门口,目送她大摇大摆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秋阳很热烈,晃得薛宗耀有些睁不开眼,他感到太阳穴发胀,隐痛,似有根筋砰砰直跳。
回到徐府第二天,马浣芳毒发,不治身亡,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保定的薛宗耀也撒手人寰。
老徐后来才知道真相,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在他手下效力多年的薛宗耀,就这麽轻而易举地,死了。
他该恨香取弦的,用他曾经心爱的女人做棋子,但他恨不起来,毕竟一个人老珠黄的疯女人换到薛宗耀的命,他觉得很值。
在督军府的人看来,薛督军死得很蹊跷。
头天五姨太走后,督军身体不适,回房闷头睡了一下午,第二天,原本早上八点要开军务会议,由于督军抱恙,临时通知会议取消。
十点,薛宗耀起床,一夜之间,整个人憔悴得脱了相,副官一看他这副苍白如鬼的模样,吓得替他更衣的手都在抖。
薛宗耀配合地擡着手臂,侧过头问他:“你在怕什麽?”
罗副官这一阵总在外头游蕩,眼下去上海好些日子了,但这个接手的年轻人仍未克服对薛宗耀的畏惧。督军不吃人,可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他时刻如履薄冰。
有了畏惧,也就有了距离,他弱弱地建议:“军座,您要不要,找医生来看一下。”
阳光透进来,格子花窗被照得通明,薛宗耀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温和地摆手拒绝:“不必了,不必了。”言语中无端有种认了命的意味。
小副官忽地感到眼热,想再坚持一下:“可是军座,您看上去气色很不好……”连他都看出来了,督军面容颓败得好像即将燃尽的残蜡,那是一副将死之人的面相。
薛宗耀一言不发,穿好衣服,转头看了眼窗外瓦蓝的天,让副官帮他把窗户关严实一些,然后打发他出去。
副官刚走到门口,薛宗耀叫住他。
他回头站定了,见薛宗耀歪着头思索了半天,开口吩咐:“让厨房做一道芙蓉鸡片,送过来。”
“哎哎!马上!”副官忙不叠地答应着出去了。
副官走后,薛宗耀独自留在房中,究竟想了什麽,做了什麽,无从得知。
这天厨房开火不太顺利,久经考验的大师傅竟然炸了锅,手忙脚乱地收拾完残局,重新切葱丝,片鸡肉,剥虾仁,搅蛋清,快到正午的时候才出菜。
很精致的一道菜。副官用木托盘小心地托着,忐忑地穿过后院,往薛宗耀房间走去。他有意高声招呼,故意给自己壮胆似的,嚷着:“军座,芙蓉鸡片做好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