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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取弦看着横山君的发旋,不着边际地想,满头乌发,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多麽美好的年纪,多麽惹人爱的弟弟。
没来由的,他想伸手摸一下。
手还未触到发丝,横山蓦地擡起眼,眼睛血红,死死瞪着他:“你想干什麽?!”声音很轻,但怨气很重。
香取的手僵在半空,不以为忤,大度地笑了笑,坐回沙发上,开始说正事:“横山商社的股份,必须尽快转让给合适的人。”不用说,彼此心知肚明,横山现在离油尽灯枯不远了。
横山害冷似的打了个哆嗦,把手伸毯子里取暖,他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但他早已下定决心,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会遂了香取弦的愿。
转让商社控制权的事情,香取弦此前尝试沟通过多次,横山态度很坚决。所以,香取弦不打算再跟他磨叽,这次来只要一句準话:“你究竟肯不肯把股份交出来?”
“除非我死。”横山中气不足,但每个字都说得很重,“但在我死之前,我会把……所有股权……送给那个……你惹不起的人。”
香取弦挑起一丝冷笑,对他的回答丝毫不意外,毕竟这个弟弟从小就性格倔强,十分有脾气。这不,宁愿把东西白送给哥哥的政敌,也不留给自家兄弟。
香取弦只感觉到很无奈,她,他,他们,一个个,为什麽总是这麽不听话?总是这麽不顾大局?身为帝国公民,格局在哪里?站位在哪里?效忠天皇的武士精神在哪里?八嘎。
对于作为兄长的自己,他们永远孤立,永远不能体谅那一片良苦用心。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香取弦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时节已近深秋,天空阴沉,下着绵绵细雨,寒意袭人,枯黄的梧桐树叶在斜风中摇摇蕩蕩,一如他摇摆不定的心。
然而,在香取弦犹豫感伤之际,突然一声炸裂的巨响,子弹从横山盖的毛毯后射出来,精準地打在香取弦心髒的位置。
香取弦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宽大柔软的沙发接住了他。
半晌,他把着扶手,勉强坐起来,吃痛地皱着眉,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看毯子上那个被灼热的弹壳烫得冒烟儿的洞,竟流露出一种释然的神情。
枪响之后,没人沖进来,似乎大家都有种特殊的默契。
横山没有得手的快意,这一枪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把驳壳枪从毛毯下抽出来,吃力地扔在沙发上。
他精疲力竭,拖过一个抱枕,垫在后腰,仰躺着大口喘/息。
“这一枪,替宁子打的。”横山痛苦地流下热泪,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仿若一条失氧的鱼,“到了那边,你亲自向她道歉吧!”
横山太大意了,抑或是太自信了,他没有起身检查香取弦的伤口,甚至没有精力去多看他一眼。他浑身乏力,恍然间已听到死神的脚步来到跟前。
他感到眼皮很沉、很涩,脑袋很重,脖子绵软,好似再也无法挑起头颅。
他呼吸困难,耳朵里一阵阵耳鸣,嗡嗡的,像火车轰隆隆碾过去,留下喧嚣的尾音和一片乌烟瘴气。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努力在逐渐混沌的意识中回忆宁子的脸,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耳畔响起脚步声,他刚睁眼,一道黑幕便重重地盖下来,压在脸上。
然后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空气被抽尽,慌乱中他咽了口唾沫,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一阵无比清晰尖锐的耳鸣。
他本能地挥舞着双手挣扎,一伸手,抓住香取弦的胳膊,窒息的痛苦,濒死的绝望,让他的指甲隔着衣料狠狠嵌进香取弦的肉里。
然而,对病弱的横山而言,香取弦的胳膊是铜浇铁铸,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半分。
西服袖子被肌肉绷得很紧,他面目狰狞,青筋暴突,可以看出,即使面对不堪一击的猎物,香取弦仍不敢懈怠,毫无保留地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唔……”横山双脚乱蹬,垂死挣扎。
周遭依旧很安静,窗外凉风微雨,树影幢幢,见证这一场安静的谋杀。
不知过了多久,抱枕下的挣扎停止了,死死抓住香取弦胳膊的那双手,终于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香取弦拿开枕头,俯身在横山淩乱的额发上轻轻一吻,说:“代我向宁子问好,告诉她我很爱她。”
出门时,下人们见了他都战战兢兢地躲开,无人阻拦。
香取弦一脸冷漠,旁若无人,施施然出了公馆。对于这里的人,他另有安排。
坐上车,一层层解开自己的衣服,毛呢西服、防弹衣、衬衣,看了一眼胸膛上中枪处的一片淤青,他无奈地摇摇头,不知是感慨自己的多疑,还是嘲弄弟弟的天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