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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阑静静看着他,又擡头看漫天飞雪,心中茫然,想起自己这一生一世,就像樊笼中的鸟,总离不开藩篱的包围。
庄献恩一动不动地坐在叶青阑身边,手里牵着线,聚精会神,足足等了两个钟头,终于有几只麻雀肯赏脸吃他的诱饵。
他大喜,向叶青阑抛了个得意的眼色,手上正要发力,不料叶青阑突然咳嗽起来,鸟儿受了惊,扑腾扑腾全飞走了。
庄献恩不干了,扑到叶青阑身上又捶又摇:“阑哥,你是坏蛋!不帮我就算了,你还捣乱!”
叶青阑被他磋磨得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好弟弟,想吃什麽随便选,晚饭不用你做了行不行?”
“那好吧,我要吃烧鹅。”庄献恩收回捶他的手,转嗔为喜。
叶青阑摸出两块大洋给他:“去吧,多要些梅子酱。”
少年的伤心毕竟不敌烧鹅,他接过钱,冒着雪颠颠儿地往院门跑:“你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啦!”
庄献恩出门不久,徐府的管事便上门了,说徐公今夜设宴款待南征凯旋的薛督军,特地请叶老板唱一出堂会。
说是请,但没有不去的权利。
叶青阑出门前浑身被摸了个遍,确定没有武器,才被几个士兵簇拥着上了汽车,浩浩蕩蕩一行人将他押至徐府。
徐府是晚清某位亲王的府邸,后花园中临水而建的戏台阔气至极,叶青阑被塞进了戏台不远后的一间厢房。
离开宴还早,他随意翻看了管事送来的戏码,都是些信手拈来的,没什麽可準备的,但他不得自由,只得枯坐着,等待夜色来临。
他想起了薛靖淮。
距上次一别,又过去了几个月,听说薛靖淮在南方打了胜仗,不知他是否与蔡淳在战场相遇,蔡淳有没有受伤?
他思绪飘忽不定,又想到了庄献恩。献恩原本负责伺候徐府的孙少爷,但年轻冒失,心直口快,总惹主人生气,便被发配来服侍自己。没想到,几个月朝夕相处,两人竟然处得亲如兄弟。
如今自己不声不响消失了,献恩回到家,不知会怎样的惊慌失措……
叶青阑想到这里,便觉得胸口有些发紧。
他有预感,今夜不是一出堂会这麽简单。他知道自己稀里糊涂沦为了徐总理要挟薛靖淮的人质,但南方三省刚刚平定,徐总理此刻便要鸟尽弓藏,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他甚至希望,薛靖淮不要来赴这场鸿门宴。
又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叶青阑心绪烦乱,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呼吸冷冽的空气。
身后房门突然被打开,他闻声回头,只见打门外款款走进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后头跟着个提着雕漆食盒的丫鬟。
女人打扮得珠光宝气,年纪约摸三十来岁,神色倨傲,柳眉高挑,眼睛细长。皮肤似是抹多了粉,白得露出惨色,嘴唇却是娇豔的嫣红,像雪地里的一颗红樱桃。
叶青阑没有主动招呼,看得出来,这必定是府中有身份的女眷,但猜不到她的来意。
女人轻慢的眼光将叶青阑上下扫了几遍,开口问:“你就是叶青阑?”
“是在下。”
丫鬟也颇有主人的傲气,向叶青阑介绍:“这是我们五太太,给你送点心来了。”说着便要把食盒往梳妆台上放。
一看,梳妆台被脂粉油彩和头面占满了,她胡乱将它们推到边上,一支点翠头簪啪嗒掉到地上,她连看也不看,硬生生给食盒挤出了空间。
好不客气的丫头,叶青阑心想,今天恐怕是要见鬼了。
“哦,五姨太,多谢。”
叶青阑脑海里灵光乍现,陡然想起许久以前薛宗耀向他提过的,蔡将军的风流轶事。
“听说,你是就是蔡淳喜欢的那个戏子?”五姨太个子很高,抱着胳膊往叶青阑边上一杵,十足的压迫感。
叶青阑听她出言不逊,不愿搭理,默不作声地坐下,只当她是空气。
马浣芳自顾自地说:“我看你也没什麽特别,怎麽就能把男人迷得团团转?薛靖淮对你死心塌地不说,蔡淳眼里除了你也容不下别人了。怎麽,难道是你那方面功夫非常了得?”
叶青阑不禁微微变了脸色,低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别装了,虽然你和蔡淳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但我呢,恰好算一个。”她冷冷一笑,“徐蔚山生平最恨蔡淳,他要是知道你是蔡淳的相好,非活剐了你不可!你不怕吗?”
叶青阑摇头:“抱歉,还是听不懂。”
这个装傻充愣的态度触怒了马浣芳,她骄横惯了,擡手就朝叶青阑脸上抽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