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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副官起身,走到露台边缘,贴着大理石栏杆,往远处看。
他警觉地环顾青园四周,园子很大,但似乎又不够大,他站在露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铁门外走动的行人,还有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
“军座,依卑职看,您明天还是留在书房办公吧。”
“你看到了什麽?”薛宗耀明白他的意思,问得漫不经心。
罗副官目视远方,皱着眉,摇头:“暂时还没有。”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罗副官感觉有什麽从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是杯子砰然碎裂和桌椅哗啦倒地的声音,他猛回头,只见薛宗耀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右边肩膀。
“来人,有刺客!”罗副官立刻飞身扑过去,掩护住薛宗耀,楼下的卫队在短暂骚乱后,迅速兵分两路,一路涌上街头抓刺客,一路上楼救助长官。
薛宗耀的右肩被打穿了,血在身下躺了一地,混合着玻璃渣子和酒水,狼狈不堪。
薛宗耀疼得满头大汗,罗副官训练有素地埋头止血,听见他哑着嗓子破口大骂:“妈的,老子这只胳膊早晚得废!”
第 31 章
程沅风蹲了半个月监狱,每日茶饭不思,傻癡癡地对着天花板,回味商隐走进牢门时那惊鸿一瞥。
北京城内的学生运动如火如荼,迅速蔓延全国。
被解救出狱后,学校仍没有複课,程沅风因此得以逃离平时繁重的课业,专心在爱国救亡的旗帜下琢磨自己的爱好。
一日下午,天气闷热,蝉鸣不绝,大街上闹哄哄、乱纷纷,烟尘四起。商隐正关起门午睡,程沅风拎着个牛皮纸袋,匆匆走过尘土飞扬的街道,敲响了商府的大门。
等了挺久,开门的是傅聿阁。
傅聿阁看到程沅风,立刻认出这是商隐曾经的狱友。他脸色一沉,睫毛垂下去,盯着地面,语气颇为抵触:“你来干什麽?”
“小兄弟,咱们那天见过,我还记得你呢,请问雪楼在家吗?”
嚯,记得我?好大的荣耀呢!傅聿阁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模样十分不屑。
对于程沅风的问题,他不想说在,也不好说不在,反问:“他在午睡,你找他做什麽?”
不称二爷,也不叫二哥,而是一个随意又带着亲昵的“他”。什麽意思,姓程的你自己品吧!
程沅风品出来了,这小子不是傲慢,他就是故意不给自己好脸,于是也收起笑:“我是雪楼的朋友,今日特地登门拜访,劳驾小兄弟帮我通知他一声。”
程沅风特意把这个“他”咬得重了些,重得甚至有点暧昧。
傅聿阁没胆直接把商隐的客人拒之门外,咬咬牙,转身进去了。
程沅风紧随其后,进了商府的大门,穿过一路茂盛的紫藤花架和树荫,来到商隐的门口。
傅聿阁拖出一把椅子,怼在一株柿子树下:“他还没醒,等着吧。”
说罢就走了,片刻工夫,拎出一只茶壶和两只杯子,给程沅风倒了茶,自己则在一旁台阶上坐下来,大喇喇的,没个教养的样子。
程沅风实在好奇,商府有头有脸的人家,怎麽会找如此粗野无礼的仆人?
在程沅风看来,傅聿阁不仅态度不像话,而且往自己身边一坐,那架势,哪里是在陪客?简直就是监视。
程沅风忍不了他时不时带刺的目光,开口搭讪:“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傅聿阁擡头,冷冷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眸,没吱声。他心里也纳闷,怎麽商隐总能招惹些乱七八糟的人?
见傅聿阁不搭理他,程沅风识相地闭上嘴,默默打开怀中的牛皮纸袋,拿出一本书。
傅聿阁装作无意,瞟了一眼,瞥见书皮上三个大字,哦,时下流行的那本杂志。
程沅风看了会儿,小心地把书放回纸袋,又翻出个笔记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只钢笔,开始写写画画。
这回傅聿阁看不清了。他在心里翻个白眼:呸!假文酸醋的书呆子。
大约半个钟头后,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商隐起床了。他打开房门,蓦地眼前一亮:“程沅风!你怎麽在这儿?!”
程沅风放下笔起身,笑得满面春风:“怎麽样,雪楼,就说我们会再见吧,欢不欢迎我?”
“欢迎,当然欢迎!”商隐上前拉他的手,笑得无邪,“你什麽时候出来的?”
傅聿阁和程沅风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在商隐伸出的那只手上。
纤细冷白,在被树荫割裂的斑驳阳光下,白得发亮,晃得程沅风舌头有点打结:“我……我昨天就回了,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