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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如此凄惨,王氏也并未彻底自暴自弃,在跟了王五之后慢慢学了一门做粗粮的手艺。夫妻二人一个在陈家做工,一个做些窝头饸烙之类,挑在担中卖与好心的左邻右舍,日子好歹算过得下去。
直到半年前,王五不知从哪得了一笔银子,突然不打她了,赌瘾却益发凶恶。他成日旷工,被陈家遣了出来,又很快把钱输光,赌到最后甚至要抢夺王氏补贴家用的散钱。
如今王五死了,也不知对她是幸或不幸。
顾山青眼看打听不出什么,寥寥吊问几句,留下一小袋银子便走了出来。
他跨出王五家破木板搭成的大门,正立在原地思索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调查,
眼前突然有黑影一闪,苍殊从天而降,落在他身边,也不废话,直接道:“找到狐俏娘了。”
狐俏娘就在离九歌镇不到百里的曲水镇,许是为了掩饰她的气味行踪,还住在镇上最热闹的客栈里。
让小隼把她抓过来毕竟太过粗暴,顾山青提议苍殊先行,自己随后跟上,却被苍殊一口否决。
顾山青苦笑道:“苍殊大人会飞,在下可不会啊。”
苍殊道:“我带你。”
顾山青继续推辞:“虽然大人神力盖世,但用爪子抓着我飞也不太雅观吧。”
苍殊哼道:“谁说用爪子抓你了,你上来。”
说着,化作真身,伸出一只翅膀,甚至抖了抖羽毛,示意顾山青爬上去。
顾山青心中风云变幻,一时没有动作,不知自己是如何得此殊荣。
苍殊却一瞥他道:“快点。”
顾山青赶忙扶住他的翅根,一跃跨到他的背上。巨大苍鹰的羽毛质密结实,又柔软温暖。
苍殊道一声“抓住了”,话音未落,扇翅而起,一息直上九天。
地上的屋院车马急速缩小,只见群山连绵,江河如练,仿若静止。
不知为何,顾山青莫名生出一阵遥远却依稀有些熟悉的快意,仿佛在很小时候也曾如这般遨游九天之上。
苍殊头也不回道:“你直接唤我苍殊即可。”
虽然不知道他这善意从何而来,但顾山青不由心中一暖,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
苍殊的飞行速度极快,两人没多久就到了曲水镇,为了不打草惊蛇,降落在小镇的五里之外。
顾山青落地时早就手脚僵硬,本想掩饰过去,但苍殊何其敏锐,一眼就看出不对,表情之困惑犹似他突然犯了羊癫疯:“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
“说。”
顾山青拗他不过,无奈笑道:“稍有些冷。”
苍殊:“……”
此言一出,顾山青没指望苍殊再作回应。果然苍殊不再理他,径自放出两只小隼去再次确认俏娘的行踪。
顾山青原地蹦哒两下,赶紧缓了过来,三言两语说起了正事。
另一边,曲水镇的旅店里,一个年轻女子一身朴素衣裙坐在大堂角落。那桌上摆了一整只烧鸡,她握着一根鸡腿啃得喷香,同时不停警觉地四处环视。
女子的衣着并不惹眼,脸上未施粉黛,戴的首饰也只有葱白手指上的一枚白玉戒指,然而如果有人留心,便会发现她瞳若秋水,灵动又秀丽,正是九歌镇赌坊里长袖善舞的掌柜的,狐俏娘!
这时两个客人走进店里,一个麻子脸,一个斗鸡眼,进了店仍在互不相让地争执。
麻子脸道:“你看错了!不可能。”
斗鸡眼道:“怎么不可能?我跟你说那就是他!”
麻子脸嗤道:“画像本来就做不得准,而且就你那眼神……”
斗鸡眼急赤白脸道:“我眼神怎么了?我眼神好得很!而且我看的可不是画像!前年我去王都的时候正好赶上妖王巡游,他那时候就在大鹏王边上!”
麻子脸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但那可是苍殊大人啊!他来咱们这小破镇子做什么?”
斗鸡眼道:“那谁知道……”
在角落里啃鸡腿的俏娘住了嘴,放下鸡腿,用帕子擦了擦手,柔声招呼店小二:“结账!”
她也不等找零,挎起随身的包袱快步往外走。不想没走到大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一个肚大如鼓、穿金戴银的纨绔子醉醺醺地拦在她的面前,迷蒙豆眼给酒烧得通红,泛出淫邪的光来:“这位小娘子真是生得好美丽……”
俏娘不欲理会,想绕过他接着向前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纨绔子缠道:“别走啊,陪我喝一杯,少不了你的好。”
这纨绔看起来脑满肠肥,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狐俏娘想把手抽出来,但怎么也挣不开。
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飞快地四处瞥了一圈,大堂里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了他们。
再不快走,就走不了了!
眼珠一转,狐俏娘瞬间扮上一张甜美笑脸:“这位哥哥,喝上一杯算得了什么,就是喝上十杯、百杯,小女子也定当奉陪!您先把我的手撒开,我们先好好说说话!”
还没等纨绔回答,一个身形细长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进店里,看到这个情形,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拉他的胳膊:“哎哟我的爷!您怎么又来了,人家是良家姑娘,放手,我们先放手啊!”
似是给他拽得恼火,纨绔的脸上现出怒色,一把将小厮推开:“你算什么东西,还想来管我?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他手上没有控制力道,小厮“哎哟”一声,被推了一个夸张的跟头,好巧不巧正撞在俏娘的包袱上。
包袱飞了出去,还不知怎么散开了,金银首饰尽数从里边掉了出来,哗啦啦铺了一地。
早就开始看热闹的食客们一片哗然。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早就远远超过了狐俏娘的预计,她恨恨一跺脚,也只得蹲下身来捡拾自己心爱的首饰。耳环手链发簪这些本来就是小件,又不知为何被那小厮一撞,分得极散、极远。
眼看一件件捡起来实在太慢,狐俏娘一咬牙,下定决心般摸了摸指上的戒指,向首饰的方向伸出手。只见她五指微动,地上的物件突然像被隐形的丝线牵引一般,飞速聚拢到她的眼前。
等她匆忙地把所有细软都收进包袱,才猛然觉出不对,背后一凉,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刚刚还在咒骂的纨绔和连连告饶的小厮不知何时都闭上了嘴,大堂静得出奇。
狐俏娘慢慢扭过头,卑躬屈膝的小厮站直了身子,醉醺醺的纨绔子分明两眼清明,更可怕的是,苍殊一身玄色,从旅店大门迈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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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牵思戒
狐俏娘满脸惊慌,脱力般坐倒在地。
苍殊来到她面前,直直地伸出手来。俏娘一愣,脸色变得灰败,颤抖地将食指上的白玉戒指捋下,递给苍殊。
苍殊看也未看,反手交给身后的顾山青:“你验一下。”
顾山青接过戒指,迟疑道:“这……”
苍殊打断了他:“不错,妖王禁制被人扭曲了。”
这白玉戒指本名叫千丝戒,又名牵思戒,看起来虽不起眼,其实凶名赫赫。
传说这戒指原本是几百年前一位山中高人所做,此人平生极嗜傀儡戏,又性情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他遗憾于一个人寻常只能操控几个玩偶,便潜心钻研,研究出了这个戒指,就此哪怕控制成百上千个傀儡也不在话下。
若事情到此为止,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坏就坏在这位高人仙逝以后,这戒指流传到世间,不知到了谁的手里,竟发现这戒指不仅能控制物,还能控制人,且法力越强,控制的人越多。这戒指隐秘流传到十余年前,一个叫作丘无忌的魔头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使手段将戒指夺了去,而后便以拿戒指操控人相互虐杀为乐。父子相杀、夫妻相刃、兄妹相煎,受他控制的人无不身心俱受尽折磨、死状惨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