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玉茫然地摸了摸身下的床单。
柔软的触感从指尖划过,他浑身颤抖,哆嗦着环视了一圈。
赤裸裸丢在垃圾桶里避孕套像是狠狠扇向他的巴掌,将他整个人都打得头晕目眩。沈嘉玉脸上一片惨白,整个人都快要接近崩溃了。只能麻木地掀开身上的被子,想下床去寻找自己的衣物。
昨晚和自己上床的人……到底是谁……
他脑中一片空白,乱糟糟地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去和程昱解释,还有之后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卧室之外。对方轻轻将门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便出现在了沈嘉玉的眼前:“醒了?”
沈嘉玉僵了一下,近乎窒息地抬起了眼睛。一张此时他最不愿意看见的脸出现在视野之中,对方穿着浴袍,额发间满是沐浴后的潮气,与他投来的注视坦然相对。
“……程谦?”沈嘉玉难以置信,“昨晚,是不是你和我……”
“嗯,我们上床了。”眼前人垂下眼,语气平淡地陈述道。他把手中酒杯搁在桌上,又说:“没关系,昨晚上我很注意,带了套,不会出事的。你不用担心会怀孕,放心。”
沈嘉玉一瞬间像是坠进了冰窟。
“——谁和你说怀不怀孕的问题了?!”他骤地爆发出声,又气又怒,“做这种事情是会让你产生快感吗?一次不够又来一次?有那么喜欢趁人之危吗,程谦?!”
听到这句话,程谦微微抿了下唇。他像是想装作没听见沈嘉玉的那些话似的,径直朝着沈嘉玉走来:“既然醒了,那就先换下衣服。等会儿我们还要……”
沈嘉玉浑身上下抖得厉害,一半是被他的态度,一半又是因为自己的蠢。他感觉自己仿佛连牙齿都在控制不住地剧烈颤动,整个脑部一片空白。下意识扯了手边的东西狠狠砸去:“滚!”
瓷杯瞬间砸裂成无数碎片,在程谦脚边飞散滑出。
他的动作陡然僵了一僵,像是被什么给重重地蛰了一下,脚步停顿在了原地。
“程谦,算我求你了……”沈嘉玉绝望地咬紧了牙根,“放过我不行吗?……能不能不要变成这么让人恶心的样子,就当我没喜欢过你还不行吗?”
程谦沉默着,垂眼看着脚边几乎碎成一片粉末的杯体残骸,就像是在看他们间过去拥有的所有美好记忆,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难言。他极力隐忍着沸腾的情绪,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闭眼道:“……对不起。”
“别道歉了。”沈嘉玉看着他,“程谦,你没发现吗,你永远都在反反复复地向我重复这三个字。我听烦了,就当我以前倒霉,是个脑子有病的蠢货,居然会喜欢上学长你这种人……”
沈嘉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气极反笑:“怎么样,睡自己弟弟的男友开心吗,学长?”
“……”
眼前人一瞬间抬起了眼睛。
他像是被沈嘉玉刚刚的那句话惊到了,纯黑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看着沈嘉玉,木然似的问:“……你和程昱,在一起了?”
“不是学长让我去找的吗?”沈嘉玉捂着嘴笑,眼泪突然像止不住似的流了出来,“怎么现在还反过来问我?”
他喉结滚了滚,涩声问:“你现在和他……”
“现在他是我的男朋友。”沈嘉玉冷淡地说,“我们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正在同居。学长该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不知道。
他能从哪里知道……?
他根本无从得知。
已经惹了对方那么多次不开心,连看都只敢远远地看着,怎么可能再去找人监视沈嘉玉的一举一动。而程昱更不可能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他,免得他又突然回心转意,扭头抢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
然后他就被蒙在鼓里,过了这么久。
——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程谦嘴唇颤了颤,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沈嘉玉说:“那你现在知道了。”
没有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彻底底地失去了。
他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将视线从地上的碎片移开,低声说:“嘉玉,有件事你误会了。”
沈嘉玉没有理他,伸手将他拿来的衣服扯过来,一件件往身上套。
他低头把干洗过的毛衣套到头上,旁边忽然又传来了属于对方的声音:“昨晚是你把我拉上床的。”
沈嘉玉的动作瞬间一僵。
像是察觉到他的反应,程谦的声音微微一顿,接着又说:“我知道对一个喝醉的人来说,顺水推舟就是单纯的趁人之危。但……”他垂着眼睛,嗓音逐渐干涩,“我没办法拒绝你,我爱你,所以做了这种事……抱歉。”
“……我不知道你已经和程昱在一起的事情。”他捏着手,低低道歉,“如果知道,我昨晚一定不会碰你。”
沈嘉玉颤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椎骨尾端骤然窜了上来。明明身处在暖烘烘的空调房里,一瞬间,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都被丢进了冰窖中一样。
是真的。
他从来都没见过程谦说谎。程谦不会骗人,也不屑于骗人。就算真的被问到急了,也只会用沉默应对,从来不会撒谎。
所以昨晚,其实是自己……
想到那两个字,沈嘉玉霎时间如同肺部被火灼伤了似的,哆嗦着捂住了自己颤抖的唇。
“学长,骗我有意思吗?”他说。
程谦用沉默以对。
沈嘉玉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指下紧贴着的伤口,微微破皮,红肿还没全部消去,喉咙隐隐发痛。
他早都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处了,自然也清楚是因为什么才留下的痕迹。
昨晚他帮程谦口交了。
甚至唇齿间到现在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对方的味道。
程谦不可能按着他的头强迫,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他自己主动的。
昨天晚上的记忆已然变得模糊不清,沈嘉玉只能困难地从脑海中翻找出零星片段。比如他被程谦接走、扶到床上。还有他吻着对方的喉结、主动解开了衣扣低头吞吐舔弄,最后被抱着打开双腿,勾着对方腰部哽咽呻吟的画面。
他……
沈嘉玉齿根都在控制不住地发颤,他死死咬住牙尖,拼命压抑住逐渐错乱的喘息声。程谦看到他的反应,皱紧了眉几步走到跟前,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嘉玉,你还好么。”
“学长,如果你还会关心我。”他哑着嗓子回道,“昨天就不应该把我带到这里来。”
“……对不起。”
“说那么多遍道歉,有用么。”沈嘉玉低低笑了一声,将穿了一半的毛衣脱下,抬头看向了他,“学长,昨天晚上和我做爱舒服吗?”
程谦紧紧抿着唇,脸上闪过一丝压抑的神色。显然是之前从沈嘉玉这里吃过的亏已经足以让他铭记终生,所以如今迟迟不肯开口,免得被沈嘉玉用同样的方法再伤害一次。
沈嘉玉冷眼看着他,说:“怎么了,学长不想听吗。”
他错开了沈嘉玉的视线,只说:“我去找人过来打扫一下卫生,你先穿衣服。”
沈嘉玉叫住了他:“是因为听不下去,所以想跑了吗?”
他转身的动作顿住。过了许久,低低道:“嗯。”
沈嘉玉瞬间愣了一下:这个人,怎么突然……
程谦说:“我听不了这些,你也是因为知道才这么对我说话的。不是吗,嘉玉。”
这次轮到沈嘉玉说不出话来了。
“只这一次,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行么?”他说着,视线凝在沈嘉玉脸颊的水痕上,表情绷紧,“对不起,又害你因为我哭了。”
沈嘉玉心脏骤地一缩,看着他沉默地走出房间离去,脑子几乎乱成一团。他闭了闭眼,将之前赌气脱下来的毛衣又套了回去,伸手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
不出意外,手机早就没电到自动关机了。
他心烦意乱地在床头四处翻找了一阵,才从柜子里找到一根可以拿来充电的手机线。便将充电器连到手机上,心情低落地穿鞋去卫生间洗漱。
打开水龙头,沈嘉玉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模样狼狈又娇媚:眼角红红的,沁着泪。嘴唇则破了皮,肿得不像样子。而脖子上更是满布着纵横交错的淡红吻痕,有的已经微微发暗。
他低头掬起一捧水,猛地泼在了脸上。
冰冷的触感总算让精神清醒了几分,沈嘉玉喘着气,将嘴唇处的血口用手背一点点蹭干净,抿掉重新流出的血液。一股腥气自口腔中泛开,他抖了抖眼睫,抽纸擦干脸上的水珠。
等再从洗手间中出来,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
沈嘉玉打开门,发现卧室已经被不知何时来的保洁人员打理干净了。他之前摔烂的杯子和满地水渍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连垃圾桶也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他脚步顿住,走到床头柜前查看自己的手机。
消息栏早已塞满了程昱给他打来的电话和短信,全是问他有没有事的询问,语气焦急。他一下就愧疚了起来,心底慌得发颤。而草稿箱则躺着一封鲜红的“待编辑”,正是昨天他最后想发给程昱却并没有成功发出去的短信。
所以,昨晚上是自己……
自责和后悔一瞬间淹没了他。沈嘉玉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攥着手机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才对——他对不起程昱,但像是也对不起昨晚把自己带回来的程谦。
如果不是对方,也许他今天早上就会在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经历一个比今早更让他崩溃的清晨。
这么看,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比起其他陌生男人,自己宁愿与程谦上床么。
好可笑。
他本来以为像自己这种性欲旺盛的荡妇,只要是个能硬得起来的男人就可以。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他所有想要放荡一把的冲动,居然仍全部都是来自于程谦。
甚至到了现在,他还会为了对方的一次低头忍不住心软揪疼。
就算他无数次冷言冷语,骗自己说已经不喜欢这个人了,但本能却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他喜欢这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知道程谦走掉的那一天,他拿着笔,整个教室一瞬间仿佛死寂得空无一物。他试图强逼着自己去写点什么,或者找些事做,却只能哆嗦着手划下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糟糟的黑圈。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勉强保持了最后一丝体面,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的。只记得那天的温度很低,他在冷水龙头下冲了很久,最后是旁边的一个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哎,学长,打扰一下。你能帮我拿下口袋里的纸么,我好像有点不太方便。”
他愣了好久,才逐渐回过了神,偏头去看发声的人。对方与他隔了几个水池的身位,右手不知受了什么伤,打着石膏。俊朗的脸上湿了大半,水珠正顺着挺直的鼻梁往下流。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点儿笑容:“可以吗?”
“……哪里?”
“这里这里。”他用绑着石膏的右手手肘,捅了捅自己的右衣口袋。
沈嘉玉“嗯”了一声,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小包包装很漂亮的纸巾。对方低头看着他打开纸巾,接着又念叨道:“一张,一张就够了。”
“……擦哪儿?”
“直接给我就行。”
沈嘉玉抽了一张纸巾出来,看了眼他打着石膏的手,沉默片刻,伸手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水,将纸巾塞进了他的另一只口袋:“好了。”
对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学长是这里的学生吗?”
“嗯。”
“大几啊。”
“大二。”
“哪个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