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程谦像是被人兜头泼了桶冰水,霎时停下了脚步。
寂静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他顶着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始终无法说出一个欺骗的字。过了许久,才无比难堪地说:“是我,不是程昱。”
眼前人茫然注视着他,像是努力消化了很久,才勉强曲解出了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于是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嗯,是你就好。我们走吧。”
程谦便只能说:“你喝醉了。”
“没有。”没想到,眼前人却倔强地为自己辩解道,“我知道我酒量不好,所以只碰了几口……没有多喝。现在只是头晕了一点而已,不是喝醉了。”他微微皱了皱鼻子,扶着额头小幅度晃了晃,“……就是很困……”
程谦听得荒谬:“……沈嘉玉。”
“嗯。”他抬起了眼睛,“我在听,你说。”
话题进行到这里,程谦总算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被对方真真正正地当成了程昱。不仅态度温柔又平和,甚至连身上为了针对自己而张开的刺都尽数收了起来——
变得柔软。变得……像是以前的他。
——那个会站在自己跟前、红着脸窘迫地亲吻自己的他。
——在把他错认成了程昱的情况下。
“……你认错人了。”他窒息许久,才勉强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程昱不在这里。我是程谦。”
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眼前人微微蹙紧的眉头:“……程谦?”
沈嘉玉眼睫微垂,眉心紧紧皱起,抿着唇沉默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被睫毛挡去了情绪,只能看到他轻轻颤动的睫梢。
程谦摸不清这些话究竟会不会打消掉他的醉意,让对方成功意识到自己对面如今正站着一个极其招人厌恶的家伙,应该早些远离。但可笑的是,尽管话已经出口,他却忍不住寄托了一点浅薄的希望,希望眼前人能什么都不记得,只这么简单地与自己再多呆一会儿。
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
他不贪心的。
眼前人似乎已经变得很迟钝了,尽管皱着眉毛。他像是在拼命回忆,最终如愿以偿地露出反感的模样:“……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可不可以?”
程谦僵了一下,感觉那桶朝自己泼来的水仿佛瞬间灌满了冰,冻得人寒心彻骨。
他勉强维持着冷静,嗓音平稳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对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因为我不喜欢你哥哥,我讨厌他。你不是很清楚吗?程昱。”
“……我不清楚。”他涩声答道,“我们是兄弟,很像。你这么讨厌他,那在看到我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想起来他的脸吗?”
对方像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一时间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能答上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说:“程昱,你和他不一样。”
有那么一秒,他听到自己的心脏骤地抽搐了一瞬,仿佛停止了搏动。
远处负责搞定男生的助理走了回来,看见他的脸色,犹豫着不敢靠近。程谦勉强吸了口气,视线扫去:“怎么样了?”
“处理好了,我已经找人把他送回了A大,您放心。”
助理低眼偏开视线,没有去看他紧紧抓住沈嘉玉的手,而是很乖觉地问:“接下来要怎么办,是送沈先生回去吗?还是说先找个酒店下榻,等沈先生休息好了再送他回去?”
程谦忍着那几分头晕目眩,攥紧了掌中紧紧握着的手。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清醒地认知到了,自己到底有多么不愿意放开。
这个人本来就是他的,凭什么是他要退。
程昱才是那个后来者,从过去就是,也一直都是。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他主动先退后一步,把所有好的东西让给程昱,仿佛已经成了默许的潜规则。可这一次,为什么还是他要退……?
沈嘉玉第一次恋爱、第一次与人接吻,明明都是和他的。如果不是因为程昱横插一脚,他们早就……
“程总?程总?”
助理迟疑地喊了他几声,程谦闭上眼,勉强收了收神:“去开间房,要好一点的。”
“……好,我明白了。”
程谦闭眼“嗯”了一声,将眼前人抱进怀里,裹着往外走去。怀中人早已醉得没办法分清楚周围的环境了,只能昏昏沉沉地蜷在他怀里,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程昱,发出含糊的气音。
“我好困。”他低低向程谦抱怨,“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抱歉。”程谦紧了紧手臂,“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回去,再忍忍就好。”
沈嘉玉“嗯”地应了一声,双手环上身边人的腰。他嗅着鼻尖萦绕的香气,只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嗅过的味道。
真的好香。
他意识模糊地想:什么时候程昱喜欢上了香水的味道呢?明明印象里,他从来没有从对方身上闻过类似的味道。
也许……可能是突然心血来潮吧。
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像是被抱着走出了酒店,坐进轿车。对方动作很小心,像是怕他磕碰了似的,用手托着他的脑后,直到车再次停下。
“程总,到地方了。”前座有声压低了的男音小声道。
“嗯。要是程昱顺着找了过来,就帮我拦住他。”身边人淡淡说。
“好。”那人又小声地应道。
程昱……为什么会是程昱……?
他不是在自己身边吗?
困惑从脑海中浮现了一瞬,很快又被铺天盖地的困倦压去。沈嘉玉半梦半醒地被扶着下了车,和他再一次走进电梯。酒店里温暖的风吹过皮肤,让身体重的倦意愈发严重。他颤着手指捏紧了身边人的手,低声问:“还没到吗?”
这么久的时常,已经比平日往返来回两倍还要多了。
“在上楼,马上快到了。”对方安慰似的答道。
这句话终于给了那股无处发泄的疲惫一丝安慰,他的指尖又颤了颤,勉强道:“……嗯。”
房门打开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沈嘉玉被他半扶半抱着进了房间,轻轻放在床上。空调的风从斜上方吹了过来,沈嘉玉一瞬间觉得燥热,又被全身浓烈的酒席的味道熏得难受,便将衣领的纽扣扯开,喊道:“程昱。”
旁边的人微微顿了一下:“嗯。”
“帮我把衣服脱掉好不好……”他闷着鼻音低低说,“我喝醉了,好热。”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沈嘉玉都隐隐有些受不住了的时候。对方才缓缓地开了口,只和他说了一个字:“好。”
沈嘉玉抓着他的手起身,感觉他修长的手指拂过领口,将毛衣脱到一边。滚烫的吻落在脸颊上,又潮又热,带着几分失控的味道。沈嘉玉侧头轻轻吻了他一下,感觉那股瞬间僵滞的力道像是发了疯似的,从他的唇瓣上辗转而过,将舌尖探了进来。
“程、程昱……”他闷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推了推,浑身软得发痛,“别、别闹……今天不行……明天……明天再和你做好不好……唔……”
舌尖被重重吮了一下,沈嘉玉微微一颤,发出一声虚弱的气音。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压在了床上,身上人的体重重得他几乎呼吸难畅。他勉强吸了口气,感受到对方的舌尖滑过自己喉结,含吮舔舐。
一片片酥麻的感觉从颈间扩散,沈嘉玉微微战栗着低喘说:“别、别亲了……程昱……嗯、别……别碰那里……哈、不要……”
“讨厌我碰你吗?”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怔怔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没有。”过了一阵,他才又迟钝地补了一句,“没有,我很喜欢你。”
“……”
这句话像是刺激到了眼前的人,一瞬间,沈嘉玉感觉自己被握着的手瞬间被攥得生疼,忍不住蹙紧了眉毛,闷哼出声。
对方的呼吸变得急促又压抑,像是快要崩溃了。沈嘉玉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的脖颈,听到他痛苦的喘息声,轻轻摸了他一下:“……程昱?”
“……我在。”他嗓音沙哑地问,“怎么了?”
“你很难过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沈嘉玉摸了摸他的脸:“感觉你好像快哭了。”
眼前人沉默了一会儿,却说:“刚刚不是说很困吗,怎么现在又清醒了?”
“困。”沈嘉玉闭了下眼睛,“但看你好像很难过,我睡不着。”
“……睡吧。”
“有那么难过吗?”沈嘉玉问道,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要真的很难受,我可以陪……”他迟疑了一下,“……陪你上床,一次的话。”
“睡吧。”
“没关系。”他凑了过去,本能地吻上眼前人的唇角,“明天……我不上课,可以陪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