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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好。”蒋洛盟临进门的时候被贺祺推到了前面,慌乱了一下,又很快调整回来:“春节快乐阿姨,给您带了两盒草莓,拿回家跟叔叔一起吃吧。”

刘美娜连忙起身道谢,推脱着把礼物接过来,才有机会问起:“不知道怎么称呼……”

蒋洛盟又赶忙欠身伸手:“我是蒋洛盟,阿姨叫我小蒋就行。我跟贺祺是同一个公司的。”

刘美娜伸手去握蒋洛盟的手:“啊,好。小蒋。”

为显亲切,蒋洛盟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一起握住刘美娜的右手上下晃动。刘美娜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冰凉的金属触感,一低头,就看到了蒋洛盟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

刘美娜心中一跳,视线马上去找贺祺的左手;很快也看到了贺祺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刘美娜心情有些复杂,她还是很难想象两个男人要怎样互称“爱人”;但起码他口中这个“爱人”,应该不是个有家室的骗婚gay。他说他过得很好,看样子也许是真的。

贺祺一直在一旁站着,表情不尴不尬的,也并不说话。等蒋洛盟和刘美娜又寒暄几句,三人才在桌边落了座。

包间里桌子不小,但餐具只留了三组。贺祺率先选了靠边的位置坐下,把他和刘美娜中间的座位空给了蒋洛盟。

蒋洛盟想到贺祺和刘美娜的关系会有些尴尬,但没想到他们俩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的那种尴尬。蒋洛盟就算再怎么不怯场,再怎么健谈;也很难撑住这么冷的场子。最开始的自我介绍环节过去,整个包间就立即冷下来。

刘美娜先开了口,跟蒋洛盟笑笑:“不好意思啊小蒋,第一次见面,应该请你到家里坐的。但是初一家里客人比较多,你叔叔那边的亲戚都住得近,时不时就有人来串门……”

蒋洛盟赶忙摆手:“没有没有,不会的阿姨。在哪里都没关系,我们能顺利见面,您对我还看得过眼的话,我就很知足了。”

刘美娜脸上的笑僵了僵,张了张嘴,转了话锋:“我们就是普普通通见一面而已,别有压力。你们是一起床就过来了吗?还没吃饭吧?这边点心做得很好的,你们点点东西吃?”

说着,刘美娜把转盘上的菜单转过去:“你们这么远过来,还带了水果,这顿饭阿姨请你们,不要客气。”

玻璃转盘有些沉,最后那点惯性让菜单超过了蒋洛盟的位置,停在了贺祺面前。

贺祺把菜单拿下来,给身旁的蒋洛盟推过去:“你点吧,我没有特别想吃的。”

蒋洛盟朝贺祺转头:“啊?没胃口吗?是不是难受……”

“没有,”贺祺朝蒋洛盟笑笑:“我没事,就是没有特别想吃的。你点就好。”

刘美娜也说:“你们商量看吧,我中午吃了挺多东西,我喝点茶就行了。”

前一天晚上又熬夜又喝酒,早上又没吃饭就赶过来;蒋洛盟担心贺祺可能胃会不舒服,也没再推辞。点了两例青菜粥,又点了些凤爪、排骨、叉烧包一类的蒸点。

好容易等点的东西都上来,边吃边聊起来,气氛总算渐渐暖起来。

贺祺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从头至尾,一直没说过几句话,只是默默地埋头喝粥吃点心。

刘美娜话也不算多,大多只在听着,偶尔回应或者提问。

整场饭局下来,说的最多的反而是蒋洛盟。

蒋洛盟介绍了很多贺祺工作想关的内容。跟刘美娜解释Swipe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外贸行业是干什么的,贺祺所在的营销部主要干什么,他平时具体工作做什么……

蒋洛盟做过贺祺的背调,知道贺祺从跟单员一直到部门副总的升职路径。蒋洛盟把每一个职位具体做什么,都仔细讲给刘美娜听;告诉他贺祺如何为公司创造价值,如何受到许多大客户的青睐,如何在公司里管理项目组和营销部,平时工作是什么风格……

刘美娜听得很认真,手中的茶一直拿着,到茶凉了也一口没喝,连目光都很少从蒋洛盟身上移开。

事实上,这些事情,关于贺祺18岁之后如何在香港生存的事情,刘美娜之前的确从未听过。

刘美娜像是初次认识贺祺一样,由熟悉贺祺的蒋洛盟为她介绍;告诉她,她的孩子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如何优秀,如何能干,如何在孤立无援的地方竭力生活,拼尽全力从男孩成长为了男人。

这些事情,这十年来的经历,贺祺从来不曾跟刘美娜说起过。当然,刘美娜也没有问过。

她在贺祺千难万险的港漂生活中,缺席了,或者逃跑了整整十年。

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弥补的,整整十年。

刘美娜无法细想,在她忙着逃避的时候;贺祺一个刚成年的外地人,在香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挨了多少欺负;才一点一点,像沙漠里的仙人掌一样生长起来。

刘美娜很感激,贺祺如今拥有了自立的本钱,拥有可以依靠的伴侣;让她不至于酿成无法逆转的错误,不至于在难以承受的自责中度过余生。

下午四点半,时间差不多了,三人都要各自回去了。

到饭局散场,贺祺也没开口跟刘美娜说一句话。

刘美娜身上漂亮的红色衬衫,在贺祺眼中无比耀眼,每一寸都闪烁着可贵的幸福。他的出现,总是在提醒刘美娜她的人生多么不幸。他怕自己一开口,刘美娜身上好不容易亮起来的幸福,就又要被他熄灭。

自己的出生已经够让刘美娜不幸了。贺祺想,起码从现在开始,不要让这种不幸继续下去了。

茶楼就在刘美娜住处的附近。蒋洛盟打了去口岸的车,等车到的这段时间,刘美娜就站着他们身边,陪他们一起。

一月末二月初,深圳的隆冬已经过去;空气里是是湿润润的泥土香,稍带凉意的风轻柔又温和。

叫来的车缓缓在路边停靠,蒋洛盟跟刘美娜告别,牵着贺祺从后排上车。

就在贺祺迈步的时候,他的袖口被拽住了。

贺祺有些诧异地回头。

刘美娜的表情难掩声音,看着贺祺的眼神躲躲闪闪,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又瘦了?”

贺祺喉咙卡了一下,顿了顿:“没有吧……跟高中比,可能只是脸瘦了一点。”

刘美娜抿抿嘴,抬手拍拍贺祺的小臂,叮嘱他:“平时要少熬夜,少喝酒。饭要多吃一点。

“你要胖一些,妈妈才会觉得你过得好……”刘美娜不知为何忽地红了眼睛,哽咽着说不出话。

贺祺怔住了,四肢僵硬,站在原地忘了眨眼睛。

刘美娜有些难为情地偏开头,吸了吸鼻子,匆忙把贺祺推上车:“哎呀别让师傅等急了。我也要走了,你叔叔还等我呢。路上慢点开啊师傅!”

叮嘱完,刘美娜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刘美娜低着头,一手拎着那两盒草莓,一手从口袋里抓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巾,慌乱地擦掉眼角的眼泪。

“走了啊?”司机师傅在前排问。

贺祺从窗口回过头来,有些恍惚地点点头:“嗯。走吧。”

三十年前,刘美娜16岁,跟随同乡人从四川宜宾辗转来到深圳,和其他外地人们一起,住进福田的握手楼。17岁时,随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的诞生,她的生命就此定了型。

三十年后的今天,刘美娜46岁,她仍旧留在这里。

但贺祺没有。

贺祺的生命从深圳福田开始,跨越深圳河;从东铁线地铁,到与他格格不入的克利思廷;最终来到了繁华的维多利亚港。

在此之前,贺祺对自己的一生并无实感;直到今天,看到刘美娜慌乱离开的背影,贺祺才发觉——

原来他这28年,已走了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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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美娜女士,杀青

第76章 (十)这样也没关系

贺祺把所有能休的年假全部集中休了,春节假一直休到了年初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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