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涟点点头:在的,祖母。他站起来解开大红猩猩毡雪褂子,扯下腰间利州绣囊,倒出一块玉牌。上面有个小小的阳刻曜字。利州夫人上下唇不时相触,颤抖着接过玉牌,同时抚上他的脸,开口即哽咽。一旁的少妇哭着搀利州夫人坐回去说:弟弟,你回来回来就好啦。利州夫人说:老身不愿意你爹爹送你入长安,你爹爹还是把你抱给了梁大人。这块玉牌我放在你的襁褓里。十九年了啊,才又回来。
沈令斌说:娘,沈曜都回来了,不提当初了。声音也有些颤抖。他又对少妇说:沈翡呢?他前日不就从军中跟我告假回来了吗?
少妇支支吾吾:他他另有要紧事。沈令斌怒道:他能有什么要紧事?怕又去狎妓了!
我如在梦里。
沈令斌问:沈曜的身份文碟在吗?
沈涟看着我说:李大夫,我的身份文碟拿出来吧?我挣扎,沈链说:拿出来吧,留着也没用。留着没用我迷迷糊糊掏出来拿给沈令斌。
沈令斌说:曜儿你留在府中休整吧。明日随我去营中先做个牙兵,在我身边学一学。沈涟说:好的,爹爹,我在长安时也学过兵法的。
那更好。沈令斌指着少妇说:你三姐苁蓉早早盼你回来,亲自领婢仆给你收拾的房间。你二姐嫁了中部昭义军节度,你五妹许了北边泾原军节度刚出去。就你这个三姐的夫婿早亡,回府里住了。
利州夫人说:你在长安总受了许多苦。若你不想去军中,就留在我身边读书。军中有你大哥沈翡的。沈涟笑着说:谢谢祖母宠爱,我想去军中的。
沈令斌忽然对我说:我听儿子叫你李大夫?信里梁泽仁是说带了王怀远的关门弟子来利州治疫症。
我仍然发懵,听到治疫症恍惚应:是的,我十五岁拜师时还见过沈节度。什么时候下去治?沈令斌沉吟,沈涟说:爹爹,他一个人治不过来。不若遭灾的郡各派两个大夫同他学会再各自回去治。沈令斌一笑:这法子使得。今次回来凶险吗?沈涟说:有一些。先是下了狼谷,又说反了望州的王逢吉。
沈令斌说:狼谷都出得来?探子说望州流民攻城时团楼有侠士,那侠士就是你?
沈涟说:是我,我学了些粗浅功夫。但也多亏有李大夫一路相助。
沈令斌说:你在长安中被教得这样好。又喊我,李大夫,你同这位黑衣侠士去我利州城中另一处别院住吧,我派马车送你去。
我迷茫说:好的。
沈令斌起身站沈涟旁边,拉起他的手说:如今你回来了,我不必再任三岁的李昌祐摆布了。旁的节度定国号都是州名,你觉得盛如何?踞利州为王要昭告天下的,沈令斌自然没有避讳我。
沈涟说:很得当的。
一直没吭声的卫彦忽然说:他不像你。
沈令斌一愣,说:他容貌艳丽,是不像我,更像他逝去的亲娘。少妇沈苁蓉说:爹爹,我去叫管家派马车。沈令斌说:嗯。沈苁蓉又对沈涟说:弟弟,同我去里进认认你的房间吧。沈涟说:好,三姐。
我拉卫彦走:沈节度,那我与卫彦去门口等马车。
沈令斌一笑:多谢李大夫送我儿归家。
我和卫彦在门口等到马车,被送去了沈令斌的别院中住下。
备注:快告诉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8章
标题:暗巷裂痕
概要:我更偏心他,处处替他找由头
沈令斌的别院在利州城西北的繁华地段,闹中取静。门前有两株枫杨树垂向清溪。门口一对石狮威风凛凛,以粘柴树做门楼柱,门楼三间。中门石臼是石雕花瓶,上挂旌表尚义匾额。我们下马车,车夫即去同门房私语。车夫回来说:两位请进,小的先回沈节度府了。门房迎我与卫彦进去:府中用度齐备,望李大夫与卫彦侠士只当是自己家。进去厅堂三进、中堂一进。有大管家引我们去厢房,阊门和堂前的栋梁上整根雕有花鸟,刀工细腻。卫彦指地问:卵石道?我说:长安城宅院多砖道,而利州雨水多,所以家宅都用卵石铺道,这样下雨时水才能渗到地下。
到厢房门口,大管家说:到了。平常膳点时有下仆知会,不用膳时请李大夫提前说。我说:好的,今日不用午膳。大管家问:李大夫怎么对利州如此熟悉?我笑:我原本是利州人,十五岁才去了长安。大管家说:一点乡音也听不出来了。他便走了。
卫彦没进房,又去院子中摸墙壁和墙壁中间。我说:墙壁是用龙骨砖建造的,那中间穿的是毛竹。卫彦歪头接着摸。我说:沈曜那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卫彦停了一下,说:是,主人。我提醒他:你不是要报教中你杀了六阎罗吗?他说:对。我说:赶紧去利州的四神庙吧,我等你回来出去吃午饭。他从院墙闪出去。
我出门熟悉周遭,然而门口正站着沈曜。
我皱眉:沈、曜,你来做什么?沈曜一把拉我入宅子墙壁之间的小巷。巷口有桑树,道旁有三个破罗兜。他踢那三个大箩兜堵住小巷出口。暗巷两个破箩兜歪在尽头,脏污晦暗,他着的猩猩毡雪褂子更像暗红色,血液干涸那种暗红。
我甩开他的手说:你不是真正的沈曜这件事,我和卫彦永远不会说出去的。你不用再来说服我。
他在巷中低头看着我说:既然你心知肚明,适才为何不说?
甫一得即又失,他的祖母、他的姐姐还有沈令斌怎么受得住?我勉强说,我又一手养大你,而你劝我,他都过世了,身份留着无用。
沈曜说:你想得过是最好的。
可真正的沈曜之所以葬身狼谷,死无全尸。我到底怒气上来,毕竟是因为因为你
毕竟是因为我故意不救他。他替我说完,我间接杀了他,他临死前让我将玉牌带给他的家人,我也带回来了。
你顶替他才交回玉牌!我说,你为了他的身份见死不救!
如果不是我,你和卫彦早就死在狼谷中了。沈曜步步逼近我,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卫八凭什么每日用钱过万,而我低贱到身契十三两?申生那怯懦畏缩模样,你真觉得他配做沈令斌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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