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用指尖在上面摩挲,这枚吊坠很久没被主人带,没了体温,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他抬眸看向郑其明,只看见一张冷峻的脸。郑其明指着门口,语气铿锵,仿佛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自己那样,说了两人分别之时的最后一句话——
“陈阿满,你滚吧。”
第71章 茉莉香气
首都最火爆的“千禧酒吧”内,此刻正是白班夜班交班当口。新来的年轻服务生急的焦头烂额,拦住领班刘梦说个不停。
“梦姐,我妈突然心梗发了,送了医院,我得过去一趟。你看能不能安排人来替下我的夜班?”
领班刘梦正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涂抹一只紫色的唇膏,为下午的约会做准备,冷不丁被人拦住,手一抖,唇膏立即就涂出去了。
今晚有蝴蝶乐队的驻场,有乐队的时候酒水就会卖的格外好,很缺人手。
但她一向心软。
“梦姐,擦一下脸。”
踌躇间,耳边传来一个年轻男人清脆温和的声音。一只细瘦清秀的手伸过来,指尖很多茧子和裂口,递来一张纸巾。
刘梦接过纸巾,把脸上沾着的紫色唇膏一擦,朝年轻人很熟稔地打个响指道了谢。对方冲他笑笑,转过身来,面对着新人服务生,微喇的牛仔裤腿被酒吧的穿堂风吹得微微鼓起,衬得腿更细更长。
“我替你上夜班,你走吧。”
“谢谢谢谢。”
那个年轻男孩千恩万谢的,很快走了。
“你不是刚下白班?还能上大夜?”
刘梦抱着双臂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虽然这个操作她早习以为常。
“多上班多拿工资啊。”
年轻人摆着手朝更衣室走。他刚换上自己的衣服,如今又要去把酒吧服务生的工服再穿上。
刘梦吊起一双细细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朝前追两步,冲着他的背影喊:“陈阿满!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
陈阿满转身冲她挑了下眉,酒吧流转的灯光照进眼睛里,显得眸色很亮。
“谁不喜欢钱?梦姐算工资的时候别给我算少了就行。”
陈阿满打开更衣室的门,脱掉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露出窄而结实的脊背。他重新穿上白衬衣,把下摆整齐地扎进黑裤子里面,最后系上领结,对着镜子调整了下角度,用冷水冲了把脸,又熟练地穿梭在酒桌跟客人之间了。
“女士,您的鸡尾酒好了。”
掌心托着高脚杯,颜色漂亮的酒水在指尖传递。陈阿满微一俯身,窄秀的一截腰在衬衫里面绷紧,不少男客的目光在这里停留。
他一向是无视这些眼神的。
“哎帅哥,你不是刚下班吗?”
“舍不得各位啊。”
陈阿满笑眼盈盈,脑海中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这桌的酒水钱后,开口道:“今天生意好,您这桌我做东,多送两盘兰花豆一瓶啤酒。”
一桌青年男女开心地欢呼起来。
陈阿满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三年。他长得好看、干活认真、嘴巴又甜,于是很快便工作地如鱼得水。
这座酒吧是2000年元旦的时候开的,刘梦是老板陈灿的老乡,最早一批来这边的服务生,干了几年很快升上领班。陈阿满是在2000年的春天,跟刘梦一起过来的,他们坐同一趟绿皮火车,都背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赶往目的地——京市。
“去首都打工?”
坐在邻座的刘梦打量着旁边的人,很瘦,面色有些苍白,透露着跟年龄不符合的憔悴的沧桑,但满脸的俊秀根本挡不住。
“嗯。”
陈阿满点点头。他没什么心思跟陌生人聊天,很快把头转过去,靠着窗户玻璃,看着远方疾驰而去的风景。火车已经彻底驶离了海桐市,这个令他牵肠挂肚、却永远失去的地方。
过去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找到地方没?”
“还没……”
“你多大?”
“快20了。”
“愿不愿意跟我干?我老乡在首都新开了个酒吧,招服务生,主要是端盘子,也会做点酒水推销,额外算提成。我这次就是去那边打工的。你放心,都是正经生意。”
陈阿满愣了愣,并没有马上回答。
下车的时候刘梦塞给他一张卡片,上面印着地址。陈阿满低头一看,酒吧的名字很好听,叫做“千禧”,因为是千禧年新开业的。
“你先回去想想,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去我那。你长得好看,适合做这个。”
陈阿满道了谢,把这张卡片塞进衣服口袋里,随即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目光带着胆怯与新奇,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街道上挂满了各种巨幅广告牌,有很多跟他一样风尘仆仆的人,也不乏精致时髦的都市男女。但这两类人同时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不和谐,好像本来就是该融于这座城市的。
但他却对未来一片迷茫,也没想好该干什么。都说首都遍地黄金,工作机会多的是,包容性极强,可陈阿满去人才市场打听了又打听,大街上转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刘梦是在一星期之后,在“千禧”酒吧的前台重新遇到陈阿满的。她抬眸看他一眼,不太意外地点点头,就把陈阿满带到老板面前去了。
陈阿满于是成为“千禧”酒吧的第一批服务生,一做就是三年。
三年来,他一直居住在酒吧附近的一间地下室里。一个房子被隔成许多间小房间,半隐没在这座城市的地下,卫生间跟厨房公用,早晨洗漱要等很久。他那间小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放衣服的柜子,一张桌子,因为有一扇通向地上的窗户,所以每月的租金还要贵一点。
三年来,这里的陈设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床头糊上了蓝色的格子纸,窗户上还有去年新春的窗花,一年一换。窗台上摆着个玻璃花瓶,里面会根据季节插些时令花朵。唯一不变的是桌子上的一个相框,几年没有变过位置跟内容——相框里面,是那张郑其明画的自己的素描小像。
当年离开的时候,他偷偷带出来的。
如今想来还挺遗憾,因为陈阿满当时本来想带走一张两人的照片,但他翻箱倒柜后才发现,他跟郑其明除了那张挂在客厅里的结婚照外,并没有任何合影。
只有结婚照,猩红的硕大罪证,触目惊心地悬在整面墙上。
一千多个日子过去,有时候陈阿满觉得都快把郑其明忘了,可是晚上一躺下,他的面孔还是会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冷的时候很冷、温柔的时候却很温柔的眼神,触碰过自己身上每一寸皮肤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吻过自己很多次的线条分明的嘴唇。
在酒吧工作这几年,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