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的火星一下子就熄灭了,变成一片红斑。
“明哥!”
陈阿满眼尖,几乎是立刻发现郑其明在做什么,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跑到郑其明面前,掰开他的手掌看。果然见他的右手手掌被烟烫的不成样子。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陈阿满心疼不已,红着眼睛抱住他那只受伤的手掌,想要摸伤口又怕碰疼他,小心地吹掉烟灰,拿棉球帮他擦干净,再细细地涂上药膏。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其明垂着头,像是在对陈阿满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知道现在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但我不能不做……”
他哑着嗓音,把头慢慢地靠在陈阿满的胸膛上。
“让我靠一会儿。”
郑其明闭上眼睛。
陈阿满搂着他,两只胳膊紧箍着,像是松开一分都不能给足郑其明安全感一样,他觉得郑其明贴在自己怀中的整副身体烫的吓人。
“明哥,你发烧了?”
陈阿满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热的像火,后背也在一阵阵的冒冷汗,郑其明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湿透了。
“你得吃药,我给你找药。”
他就要松开郑其明,郑其明却抱他抱得更紧。
“别走。”
“我不走,等你吃完药了再继续。”
陈阿满说,伸手替郑其明把一绺汗湿的碎发从眼前拨开,露出那双很黑的眼睛。
郑其明摇头,又自嘲地笑了。
“发个烧而已。我还真想彻底烧一场,烧完就清醒了。”
无论陈阿满怎么劝说,郑其明都拒不吃药。
“那你去躺下休息。”
陈阿满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又帮他脱衣服,只摸到他浑身的皮肤滚烫。
这怎么行,至少得先降温。
可是郑其明不吃药、不喝水、也不让他拿毛巾擦身,就这么直直地躺在床上,似乎打定了主意这么干烧一整夜。陈阿满懂郑其明,知道他行踪那些痛苦像霜雪一样冰冷,憋闷在胸腔里,郑其明想让这些苦痛灼烧起来、蒸发出去,于是这些情绪就像烧着的雪花,随着高热的体温一点点释放。
陈阿满想了想,安抚好郑其明以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接了满澡盆的冷水,脱光衣服直接跳进去。此时已是秋天,入了夜气温低,冻得他在水里直打哆嗦,牙齿打颤地泡了好一会儿才从水里爬起来,拿毛巾把自己擦干,衣服也不穿,直接朝床边跑去。
然后掀开被子,用冰冷的皮肤贴在郑其明的皮肤上。
“你身上好凉。”
郑其明烧的精神恍惚,眼睛都没力气睁开,并不十分清楚具体情况。
“明哥,这样靠着舒服吗?”
陈阿满低声说,又把身体使劲往他怀里钻。
“嗯。”
于是陈阿满伸长胳膊搂紧了他。两人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像脐带相结的连体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等到被郑其明的体温暖热以后,陈阿满再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冷水里面泡一会儿,弄完后再重新钻进被子。
如此往复多次终于生效,郑其明呼吸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粗重,渐渐睡着了。
陈阿满这才松了口气,又下床烧热水、冲感冒冲剂喝,好不容易才去了身体的寒气,再拽一床厚被子去沙发上躺着。
他很顽强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感冒,这个家不能再多一个病人出来。
于是陈阿满果然扛住了冷水的袭击。
后半夜他基本没怎么睡着,跟钟点工一样隔一小时醒一次,每次醒来都要去看看郑其明的状况。郑其明这次发烧感觉像是急火攻心,好在自己的“冰敷法”很有用,他后来睡安稳了。
郑其明是在天光熹微的时候醒来的,摸了摸额头发现居然退烧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陈阿满缩成一团裹躺在沙发上,卫生间的大澡盆里盛满冷水,桌面上还有感冒药的包装袋。
病中模糊的记忆忽然席卷上心头。
赤着身子的陈阿满一遍一遍地去卫生间泡冷水,再爬进被子贴住自己,为他降温。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这是他最喜欢的纳兰性德的诗。
当年要不是为了就近照顾生病的父亲,郑其明就不会把那张省城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撕碎了。如今他只能在海桐这样一座小小的城市,守着家里的这摊生意,但他从未后悔过什么。读书,哪里不能读,在课堂上能读、在小卖部里也能读。 文学一直以来是郑其明得以抵御风雪的避风港。
如今他有了第二个避风港了。
在这一刻郑其明更加清醒过来,他是一家之主,他不能倒,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另一个要照顾的小妻子。
他要照顾他一生一世的。
第51章 用我的钱
陈阿满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朝床上看。见床上被褥平整,而郑其明不在。
他着急地从沙发上掀开被子,披着一件大外套就下楼,正好跟郑其明撞了个满怀。郑其明伸开胳膊搂住了他。
“退烧没?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陈阿满忙抬头,手背立刻覆上郑其明的额头试温度。
“好像不热了,等下再量个体温。”
他松口气。
“下楼买早饭了。喏,虾仁馅儿的水饺,你最喜欢吃的。”
郑其明对他笑了下,他有点憔悴,但好歹终于恢复到还算清明的样子了。他把一大份热腾腾的水饺摆在餐桌上,很快暖热了秋天的空气。
陈阿满把碗筷拿过来,又切了葱花香菜,调了醋油碟端上桌。
“明哥。”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郑其明才好,只得叫他的名字。
“嗯。”
郑其明低头吃水饺,腾出一只手来,盖在陈阿满的脑袋上揉了揉。
“没事,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他说,语气也一扫昨夜的萎靡,难得地变得昂扬起来。
陈阿满才稍稍放下心,在一旁替郑其明剥糖蒜,却兀自心有余悸。
还好之前郑其明去春县那次,他在火车站踌躇来踌躇去,最后还是选择留下,没有离开海桐。不然后面郑其明要独自经历这些,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虽然陈阿满觉得自己起不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但他好歹能陪着他、安抚他、用温柔的拥抱跟陪伴,来稍稍消弭一些郑其明的悲伤。
这也是他仅能为自己赎的一点罪了。
“上午我会出去一趟收账,估计会比较晚才回来,你在家好好呆着。”
“要去哪?就是你那个本子上写的那几家吗?”
陈阿满问。他想起郑其明在账本上用红笔圈出来的几处地点。
“嗯。”
收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