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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见,方知你叔父没有哄我。”
姜贞似在打量他,又似在轻笑,“你果然内秀文雅,全然不似你叔父。”
相豫章哈哈一笑,“瞧你这话说的,像我难道就不好了?”
“我倒觉得修文太文气,全然没有我的风範。”
俩人在他的事情上交谈甚欢。
而此时被两人谈论着的他,趁着两人说话的时间,偷偷地擡起了头。
彼时金乌西坠,霞光满天,两人并肩而立在乡间小道,虽未穿什麽华贵衣服,却自有一种风华在流转,明明他们只是在閑话家常,说着他的性格不似他叔父,可话里却有一种挥斥方遒的英雄气概。
恍惚间,他看到的不是被权贵压迫得提剑杀人的女郎,更不是因出身庶族而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只能去做游侠儿的郎君,而是未来搅弄天下棋局的枭雄。
这不是恍惚,而是事实。
在不久的将来,这两人揭竿而起,虎踞一方,让原本逐鹿中原的诸侯们从不屑一顾到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再到天下一统,位尊九五。
只是白手起家的起义军首领到底没有那麽厚的家底,更无百年士族可依仗,在每日都有无数人倒下的战乱中,他们的容错率极低,一次小小的疏忽,便能让将他们数年的艰辛付之东流。
意外来得那麽突然,又那麽理所当然。
小骞死了,兰月死了,张奎胡青与宋梨,他们都死了。
这些曾因他们一番话便随他们南征北战的亲人们,尽数死在盛军与各路诸侯的构陷与迫害中,连尸骨都没有寻回。
而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死于自己人的背叛中。
在千年来王侯将相生来便尊贵的世道中,无人看好一支由庶民组成的军队。
又是一次险象环生的战役。
为了鼓舞屡战屡败的低落士气,叔父身先士卒,沖入敌营,杀得原本只等起义军来投降的盛军将领一个措手不及。
盛军大败,而他们兵力远逊于盛军,哪怕有叔父的调兵遣将与陷阵沖杀,也不过落个一个惨胜。
而叔父为了鼓舞士气的身先士卒,也让他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身中数箭,命悬一线。
盛军退去时,叔父血染征袍,威风凛凛,将所有人都骗了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首领是那麽的英明神武,是那麽的不可战胜,哪怕只有不到一千人的散兵游勇,也能将号称万余人的盛军打退。于是起义军在欢呼,在庆幸,庆幸自己有这麽好的首领,纵然前方无路可走,也能带领他们走出一条生路。
是以,原本一蹶不振的士气登时如虹,面对数倍于自己的盛军也有一战之心。
可将士们不知晓的是,那时的叔父在强撑,身先士卒意味着自己独面刀锋,尤其是当他身为起义军首领时,所有的盛军都想斩他头颅换取军功,这种情况下,打下惨胜战役的他又怎能毫发无伤下战场?
叔父撑到将士们尽数退出营帐才倒下,已是一种奇迹。
“叔父?叔父您怎麽了?!”
他大惊失色,搀着轰然倒地的叔父,连声对人大喊,“军医,快传军医!”
“不......不可。”
几乎陷入昏迷之中的叔父艰难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抓着他的手,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虚弱,“若传军医,必......必影响士气。”
他如何不知主帅受伤会影响来之不易的士气?
更别提这场战役全靠叔父个人勇武才能勉强胜利?
在将士们沉浸在死里逃生的胜利时突然传出主帅伤重难治的消息,不亚于将这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队再次推向深渊地狱。
赵修文心中一颤,“可是您——”
“没有可是。”
相豫章艰难摇头,手指吃力抓着赵修文衣袖,“文小子,绝、绝不可传军医。”
他能怎麽做?
他只能含泪应下,小心翼翼将叔父搀扶在床榻上。
而彼时被他扶上床的叔父,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终于放心地合上眼,在极为简陋的床上陷入昏迷。
处理完叔父的伤势之后,他不忘将那些血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倒掉。
这个时间将士们大多在休息,不会撞见他倒血污的场景,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让将士们陷入首领重伤昏迷的恐慌之中。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三军更不可一日无帅,更别提叔父是起义军的主心骨,所有将士们赖以活命的救命稻草,注定要承受所有将士们的关注目光。
叔父的一连三日不出现,让起义军人心惶惶。
不少人私下找他打听,问他叔父到底如何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