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玖一愣, 又问:一月二十五吗?
从毓晗:对呀。
易玖:好。
给手机锁屏后,她看着语文课本,那上面的字通通变成了梁肆延梁肆延梁肆延。
易玖吐了口气, 肩膀放松下来。
没由来的,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发了会儿呆之后, 提笔开始写字。
梁肆延, 你个胆小鬼。
既然你不行, 那就让我来。
据本市气象台预测, 本市1月6日1月7日间, 气温再次降到0℃以下, 从今天夜间开始, 我市天气即将变脸,雨雪模式开始,伴随着气温的下降,雨雪天气道路湿滑,有外出计划的小伙伴们,一定要注意出行安全,及时做好雨雪和降温的准备。
易玖和梁肆延出门上学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报天气预报。
江婉柔坐在客厅里,抿了口咖啡:阿延,出门开车当心点。
梁肆延敷衍地应着:走了啊妈。
出门的时候,地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但并不厚重,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就化开了。
傻了?梁肆延勾着车钥匙的手在易玖面前晃了晃。
易玖:没怎么见过积雪。
梁肆延:现在还早,再过大半个月就能见着了。他打开车窗,手肘撑着车沿,哎,要不要在京北过年?
语气闲散又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问。
易玖想了想:不了,不然家里只有我妈妈和外婆了。
梁肆延耸耸肩,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随便问问。
雪天路滑,易玖觉得按照梁肆延追求刺激的性子,绝对又会来一场末路狂飙。
慢一点开啊梁肆延。易玖一遍一遍地嘱咐。
梁肆延简直是被念叨得头疼,他烦躁地看着前方,车速却乖乖地慢下来:知道了。
易玖非常满意。
还有两个拐弯到学院路。
易玖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一刻,尖叫声和尖锐刺耳的鸣笛声让她困意全消,整个人后背绷紧,瞳孔一缩。
她的瞳眸里,是前方拐弯处一辆大卡车突现。
大概是打滑了,那如巨兽般的卡车冲这个方向不受控制地驶来。
梁、梁肆延易玖惊恐地看着前方,尖叫着。
紧急刹车之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急躁声响、喇叭声鸣笛声、路人的尖叫声,混杂成一片,汇聚在这个被雪氤氲成模糊的早晨。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
巨大的冲击力让易玖失去了全身的控制力。
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听见救护车哀叹似的鸣笛声。
然后,落入无尽黑暗。
易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背部肩部脖颈处全部疼到发麻,却是能忍受的程度。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喉间干涩。
护士正站在她旁边,见她醒来:还好吗?
易玖点点头,她问:梁......那个和我一起的男生呢?
在抢救。
抢救?易玖惊讶地问,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拉扯,背部疼得厉害。
她这么快就醒了,且身上都是皮外伤,为什么梁肆延需要抢救?
小九!小九在哪里!门外,是江婉柔带着哭腔的诉声。
女士,请你冷静一下。
易玖,就是那个一起带过来的女孩子,她在哪里!求求你们了,快点告诉我她在哪里啊!
易玖咬牙忍痛,挣扎着起身。
护士赶紧制止她:你干嘛?
门外那个阿姨是在叫我。
护士往外看了一眼,去开门。
易玖!江婉柔慌张地跑进来,易玖,快点!
她全然忘记了易玖全身上下也充斥着疼痛,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跑。
女士,你干什么!护士挡在面前。
江婉柔满脸都是泪痕,头发凌乱,顾不上和护士说话,拽着易玖就要走。
梁泽跟在后头,紧紧钳住她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说完,他又看着易玖,几乎是眼神对视上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梁泽的意思。
她问:是,是要输血吗?
嗯。
易玖来不及多想,就点头答应。
脾脏破裂,腹腔内部大出血,失血导致低容量休克。
江婉柔在听到那句话时,已经晕了过去,梁泽连忙安排护士让她休息。
易玖坐在一边,听着医生和梁泽说话,脑子嗡嗡的,一片混乱。
为什么她只是受了皮外伤,为什么梁肆延会这么严重?
护士为易玖抽血,她看了易玖一眼:六百。
六百,六百够吗?易玖焦急地问。
以你的身体情况,你只能抽四百,六百都已经是极限了。
易玖:一千行吗,其实抽更多都行。
小姑娘。护士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了,怎么就这么没常识呢,够了。
才六百,怎么会够呢,大出血需要源源不断的血源啊。
她等在一旁,旁边坐了一个小女孩,正在拿着手机低头视频。
视频里,播报员声线冷硬地念诵着早晨发生的车祸。
易玖低头听着,看着鞋尖发呆。
妈妈,你不是说坐副驾驶才最危险吗?小女孩好奇地问。
她旁边坐着她的妈妈,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因为遭遇车祸的时候,驾驶员会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向左打方向盘,副驾驶座上的人容易被甩出去。
可是报道里说驾驶员受伤很重。
宝贝,你怎么报道就只看一半啊,新闻里说了,驾驶员是向右打了方向盘啊。
啊,那他为什么要往右打方向盘?
这个妈妈也不知道了。
一字一句,像一把刀子,凌迟着易玖的肌肤和心脏。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红了眼眶,脑内紧绷着的神经在巨大的拉扯下轰然断裂,她手肘撑着大腿,捂住耳朵,哭声压抑又细碎。
剧烈撞击之下,五脏六腑在身体之中翻江倒海,肯定很疼吧。
可是因为梁肆延下意识的行为,她丝毫没有感受到那阵疼痛。
即使这场车祸与她无关,可是无穷无尽的愧疚和自责就是这个时候涌现的,齐齐堵塞在她的心头。
梁肆延在遇到车祸的时候,下意识往右打了方向盘吗?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他怎么可能,又怎么会有神志去思考那些呢?
他该是遵循人的本能反应,向左打方向盘的啊。
那份对梁肆延的担心,最后又加上了难以抹去的愧疚。
怎么最后,变成了梁肆延保护她呢?
梁肆延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
索性不算太严重,那辆卡车有明显的刹车痕迹,而梁肆延当时的车速算不上太快。
易玖透过小窗往里看,梁肆延躺在床上,嘴唇发白,又干。漆黑的头发杂乱无章,锐气的一张脸没什么生气,眉眼耷拉着。
梁泽站在一边,眉目紧蹙,江婉柔紧紧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从早上哭到现在。
跟你说了车开慢一点啊!江婉柔哭着说,你吓死妈妈了啊!
梁肆延声音虚弱,还是扯出一个笑:江太太,你儿子可开得够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