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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在心髒处的手慢慢向上,落在那双隐忍的眼睛上,轻轻盖住,“也没那麽严重,只是吃得少一点而已。”
“而已?”宿灼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脾气,“医生说,你的胃被胃酸严重腐蚀,已经有出血症状,再严重下去胃溃疡会转变成恶性的,变成胃癌都有可能。”
她抓住停留在眼睛上的手,拉着移到心髒下方,“我只是胃里塞多了东西,就难受得想要吐出来,那你呢?胃出血时你该有多难受呢?有多少个夜晚你夜不能寐,吐无可吐?”
宿灼低下头,沮丧道:“而这些,我都没发现……只是一味赖着你,依靠你,欺负你,我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帮不上忙。”
“……好像一开始,只是关着我,不给我晚饭吃罢了,那时我因为逃出去参加中考,腿被打断了,刚接上,动不了,便被关在储物间里,连床都没有。”
宿灼擡起头,看着终于被她撬开一角,像河蚌一样将泥沙包裹成珍珠,不肯开口吐出来的人,她没皱眉,也没笑,只是眉眼舒展地讲一段故事的感觉。
置身事外。
“他们希望我能认错,顺从,可我偏不,每天都能和他们吵几架,于是他们决定午饭也饿着我,好像将我饿到没力气了,就会听他们的话一样。”
“我饿了多久不记得了,只有早餐的一点馒头渣和一碗稀粥,根本不够需要伤口恢複的青少年补充营养的,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变瘦,瘦得吓人。他们也怕我真饿死了,隔一天给我一点午饭,前一天剩的馊的。”
宿灼很了解自己:“你不得不吃,因为你想活着。”
“对,我都吃了,一点不剩,像一条狗,还是流浪的那种,可至少我还吃得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在碗里发现了活的虫子,和动物的毛发,黄白相间的,带着血的那种……我第一次吐了出来。”
第 61 章
“那种反胃感,好像整个人从口腔到食道都是肮髒的,大脑的指令不起作用,身体只能机械地吐到只剩酸水,恨不得把肠子扯出来洗一遍。”
听着平淡的叙述,声临其境般胃里传来翻涌的难受感,有东西往上顶,想要涌出来。
指甲用力掐进手心,宿灼企图用痛意抑制呕吐的欲望。
面前,蔔渡没有为宿灼明显变难看的脸色停下的打算,继续说下去:
“那些东西非常狡猾藏在碗底,食物入口近半,才发现小小的,密密麻麻的,被淹没在汤汁里,只能蠕动的虫子,软体的,硬壳的。
惊恐之中,就好像嘴里残留的事物也跟着动了起来,虫子的残肢刮着口腔食管作痒作痛,就好像寄生虫一样往皮肉里钻,和宿家一样。”
宿灼再也忍耐不住反胃的难受,捂着嘴,沖进卫生间。
……
胃里空蕩蕩的反着酸水,所有未消化的苹果残渣都随着水流被沖走了。
马桶水箱的抽水口隆隆响着,宿灼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漱了口。
冷水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让她吐到泛红的脸颊舒服不少。
吐出来后,她不再撑得慌,反而舒服不少,只是内心反而更加沉重。
出了卫生间,她知道自己也狼狈极了,维持表情的冷静,艰难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宿赐干的?”
“答对了。”蔔渡坐在病床上,被宽大的病号服罩着,态度平和,甚至露出点笑容,别在耳边的一缕长发散在脸旁,映着苍白的脸色,显得脆弱又宁静。
是和平时不同的她,像是离宿灼很远。
撕开强大,洒脱的外衣,内里的灵魂是千疮百孔后的风平浪静,和疏离的防备感。
是将自身情感完全压制住后,才能将伤痛一起剥离带来的疏离。
宿灼竟不忍继续开口,她有种将蔔渡向远处推的感觉,可不知道过去,她永远也不能真正走进蔔渡的世界,连另一个自己都无法感同身受。
坐回床边的凳子,她俯身,胳膊支在雪白的床铺上,伸手握住蔔渡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指,握紧了,“然后呢?”
“然后?我在他沖进来大肆嘲笑时,将剩下的饭和碗砸在了他的脸上,砸碎了他的一颗门牙,许安宁气坏了,关了我三天禁闭,连水都只给我半碗。”
蔔渡勾起嘴角,显然对过去的反抗依然满意,“正好我也反胃,在黑暗里听外面的鬼哭狼嚎挺好。”
是极其符合她性格的反击,可宿灼笑不出来,没有反击的快感,只是心疼,心髒每一次跳动都会泵进血液中的酸软心疼,酸得她手脚发麻。
“后来,许安宁再没让宿赐碰过饭,主要是怕我再打人,可我每放进嘴里一口,就会担心里面是不是有东西,我开始不信任食物,开始反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