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他像自己一样。
唐一臣收起手机上了车,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唐一臣父亲的秘书,他客气地回头跟唐一臣问好,告诉他家里人都在医院,他们现在直接过去。
他一路都没睡,其实很想趁现在补个觉。只是父亲这样安排是为了让唐一臣提前做好准备,他靠在后座摘掉眼镜,疲惫地掐着眉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提问。这些问题里,有的是他早已知情的事,只是要佯装不知,顺便听听父亲这边的口风。
车子驶入早高峰的市中心,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唐一臣差不多都听明白了。秘书从副驾上扭过头来对他说,大概还要半小时,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他和唐一臣的父亲年龄相仿,说话时也总有点长辈的意思,唐一臣盯着他看了两眼,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微妙的不爽。
刚才聊过的事,他有隐瞒。这不会是父亲的要求,只是唐一臣太多年不回来,底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再加上这位是父亲的秘书,也算从小看着唐一臣长大的,大概是觉得他好拿捏。
李叔,麻烦你前面靠边停,去帮我买杯咖啡,好吗?
唐一臣戴上眼镜,礼貌地跟人商量。
多少年没有被使唤做这种事了,秘书下意识地皱了眉,车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司机先是扭头看了看副驾上的秘书,又在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看向唐一臣。路上堵得厉害,如果一定要买,司机需要现在就从环路上绕下去,一会儿再掉头绕回来,一进一出,起码又要耽搁半个小时。
小唐
秘书有些为难地开口,刚叫了个名字,却立马被唐一臣打断了。
李叔叫我什么呢?这两个字我该听到吗?
唐一臣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了下来,秘书忍不住愣了一下。
要是太麻烦的话就算了,前面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去买,然后一会儿打车去医院。唐一臣的语气听起来比刚刚还要更温和,笑盈盈的,仿佛真的是因为善解人意而提出了折中的方案。
少爷要喝什么?李叔犹豫几秒后终于败下阵来,恭敬地问,我去给您买。
唐一臣在车里远远看向秘书端着咖啡回来的身影,觉得整件事又无聊又好笑。其实挺没意思的,也很恶劣,唐一臣打心眼里不喜欢做这样的事,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又高高在上。可这个家就是恶龙的巢穴,只要靠近就必须遵守他们的规则,不然最后被抽筋剥骨的一定是他自己。
唐一臣从前还能骗自己说回来是很遥远的事,他可以不用担心。但这次,爷爷以生病为借口叫他回来,唐一臣有种预感,他的自由生活马上就会结束了。如果爷爷想要洗牌,剔除掉一些在这个家里不值得信任的人,那就要有值得信任的人补上空余的位置,唐一臣逃不掉。
整整一个白天,唐一臣留在医院里陪精神矍铄的爷爷做了各种检查,晚上留下来陪护,伺候老人家练字、锻炼,然后洗澡。病房里光护工就有两个,还有专门负责爷爷的医生和护士,但唐一臣不能走,他必须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小姑姑来换班。中间忙里偷闲,唐一臣定了家餐厅,时间地点发给韩檀后,顺便把爷爷一真一假的两套体检报告也发了过去
病房里有为唐一臣准备的换洗衣服,只是买大了一个号,他穿起来不太合身。早上因为小姑姑被堵在路上,唐一臣又留下来陪爷爷吃了早饭。吃饭时,爷爷偶尔会抬头看他,唐一臣如临大敌,生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要被爷爷挑毛病。
一直到临走前,爷爷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住他,端详半天后说道:头发太长了,去剪掉。
对不起爷爷,唐一臣在心里长舒一口气,飞快答应,我这就去剪。
唐一臣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回家睡一觉,换身衣服再出去见个人,下午他要回医院,晚上再去和韩檀他们吃饭。然而计划被爷爷那句话打乱,从医院离开后,唐一臣直奔理发店,急着完成自己的首要任务。
三十多岁的人,竟然还需要因为爷爷的一句话而剪头发,唐一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离谱。
那位托尼老师是韩檀的老朋友,和唐一臣也认识。他自来熟,话也多,拿着剪子在唐一臣头顶比比划划,跟他商量要怎么修会更好看。唐一臣头发有点软,其实可以烫一下发根,或者要不要染个颜色,不太夸张的那种,因为唐一臣皮肤白,头发染浅一些会看起来更温柔,女孩子一定喜欢。
不用那么麻烦,唐一臣笑着打断了他,剪短,比寸头长一点就行。
托尼被这个要求震惊到,反复跟唐一臣确认他是真的要那么短的头发吗,唐一臣低下头从手机里翻出一张高中时的照片递过去,平静地说:大概就是这样,我确定。
唐一臣在20岁那年出国读书,真正离开了这个家,在那以前,他从来没有留过更长的头发。因为爷爷喜欢,因为这是爷爷的要求。
今天也一样,唐一臣不是非要剪这么短,只是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小事去和爷爷讨价还价,既然决定要回来,做个听话的孙子就显得格外重要。
可理解归理解,唐一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一点一点又回到了高中时的那副傻样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受,也许不止是为了头发,还有这两天的其它遭遇,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没有一件让他觉得开心。
他忍不住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换了发型,好傻,当事人现在很后悔,头发留长之前绝对不见你。[快哭了][快哭了]
怎么像是在撒娇。
唐一臣犹豫了一会儿,又把整段话删掉,重新输入:剪了个很傻的头发,决定留长前都不和你见面了。
第11章
今天出庭的案子输了,好多年不打诉讼案,有点不习惯。
就在唐一臣拿着手机发呆时,祁尧突然发来微信,唐一臣的手指本来停在删除键上,手机一震动,他手抖了下,不小心把那条吐槽发了出去。
本来只想在对话框里过过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不用真的跟祁尧汇报,可是发都发了,再撤回就显得更心虚,唐一臣只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硬着头皮回复道:严重吗?会不会影响祁律的声誉?
那倒不会,正在准备上诉材料,这次也不完全是我的责任。
紧接着祁尧又说,你不是回家处理事情吗?换发型也算?
倒还真算,唐一臣腹诽。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祁尧又发来一条微信:唐先生这么可爱,什么发型都不会傻的,我很期待。
后面还跟了个拍拍头的表情,简直跟哄孩子似的。唐一臣抬头看了眼镜子里已经剪得差不多的头发,决定不再跟祁尧纠结这个,两人随口扯了几句别的,祁尧那边有个酒局,话题暂时结束。
托尼一边剪,一边还在痛心疾首,唐一臣则比他更快接受了现实。丑倒是不至于,就是还没看习惯。他不戴眼镜再配上这个头发,看起来更像个傻乎乎的高中生了。
洗完吹干后,唐一臣从包里翻出另一幅半框眼镜,对着镜子研究了好半天,还是决定回家换另一幅银质细边的半框眼镜,还能稍微显得成熟点。好在他近视度数一直稳定,又是习惯戴框架的人,家里和包里都留着好几幅备用。
看到他纠结眼镜的架势,托尼又忍不住碎碎念道,染个头发吧,染浅一点,再换一副金边的眼镜,绝对好看的,我本职工作好歹是个造型师,又不是路口便民理发店的推头大爷,你不能拿寸头来试我的手艺啊,回头韩檀要是嫌你这头发难看,在外面说我坏话怎么办。
好了好了好了,唐一臣终于也被逗笑了,回头拍了拍托尼的肩膀,提议道:记韩医生的账,你按最高价收,就当赔你精神损失费。
听到这话托尼才决定放过唐一臣,送他出门时,忍不住感慨:你们三个感情真好,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像你们一样亲密的朋友不多了。
唐一臣回头看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纠正三个。
不过他说的没错,友情是唐一臣至今为止最值得感恩的事,如果没有秦鹭泽和韩檀陪他长大,也许唐一臣早在少年时就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