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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弃偿年。
“——!”
说不出话的悲愤,动弹不得的暗恨,让赵无澜魂魄绞痛,瞬间全身冒出冷汗,把衣服里里外外都浸透了。
终于,他猛地惊醒。
他惊醒,浑身都战栗起来。
绷带在流血,手指在颤抖,声音磨合在唇齿间,等他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翻身下榻,而这副身体无比陌生,脚踩一步都恍惚虚浮。
“尝年……年年……”
“你在哪儿……”
赵无澜身上疼得麻木,伤及声带,音色也不如从前明亮,他撑着桌角墙壁站稳,艰难四望,无人,唯有桌上一沓信纸。
八封信在手中,赵无澜读罢几行,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顺着手指落在墨上,把字迹逐渐模糊。
他费尽勇气去看第九张。
“哗——”
手上蓦然没拿稳,竟一下子悉数落地。
——赵无澜悲到极致,他哭不出来声音,他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他牵动全身的伤口,只想恢複一些神智与理智,他跌跌撞撞闯珠帘,步厅堂,迫切又急躁地打开观潮南殿的大门。
入目,安谧的白雪,落满尘间。
而李世外,就在门口等他。
不须归(大结局 下)
我欲与君相知,奈何与君诀。
还能写下这个诀字,弃偿年已经落不稳笔了。
……
金壹陆在短短一年内,集齐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的剧变。
木做的机关人,燃烧的火焰,遍地的金银,飞沙灰烬的尘土,酣畅淋漓的暴雨。
元素力量过强,在大陆内部産生了巨大光阵,传说中的五行禁术很快就要爆发。
从前断木所说,是意图人为制造覆盖大陆的法阵,五行高手为其献祭。而如今金壹陆集齐了条件自动形成,也不必担心威力不足——当初仅是赵无澜,都能消解观潮南殿宫人的元素属性。
这就是弃偿年跟殷许秋等人打的赌。
只要把尸人引到金壹陆,达成一系列剧变,待时间消解元素属性,便也达到了风沉析的目的。
弃偿年手里握着孔雀石,孔雀石引导他一步步走向他背负的命运。
——月不逢在施用真火时,向殷烬雪交代了来龙去脉;李成裕在高台上眺望故乡时,跟赵之迁讲了他最后的愿望;晦如深在离开昆阳城时,埋葬了她使用的两把短刀;墨衍在故雪楼混日子时,和乌夷鸢达成了一个共同的约定。
他知道,催动五行禁术,就差他了。
风雪骤急。
风中是他破旧的衣衫,雪里是他重新留的长发。
天地白茫茫一片,入眼死树青鸦,就好像回到了当年,李世外带他上山时的模样。
那时他想改变命运,于是跌跌撞撞十五年,到头来风雪如故,只剩跌跌撞撞。
弃偿年在孔雀石指引下摸索,最终泠光泛起,石头离开他掌心。
最后他听见的,是风沉析的声音。
然,这一生颠沛流离。
所幸,能长久在一人心上。
……
李高壬带赵无澜登上神龙山。
又是一年十一月,神龙山上又是白雪满覆。
昔年尘寰外早已消失不见,昔年云海沧浪都过眼如烟,昔年少年分道扬镳,已然一去不返。
“你想知道尝年在哪儿吗?”李高壬负手而立,看着东边那片异光升腾的天。
赵无澜脸上神情恍惚,左额果然留了疤,他抿唇,眼中说不清的死寂,那道疤偏又狰狞。
远处,东方巨阵开始运作,卷起风雪,卷起云涛,又打翻浓墨,将整个天庐瞬间染成暗黑。
赵无澜擡头看天空,他看着看着,就跪了下去,跪了下去,半张脸都要埋进雪里。
“为什麽……为什麽都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师父,我恨你,我恨你……”
他喉中哽咽,又从雪地跪起来,抓住李世外的衣角,在李世外脚边泣不成声。
东方黑云压着整个五行大陆,让整个大陆都难以喘息,而在风起云涌间,忽然云破天开,五位元素轮番穿过积云,五色光辉照彻雪中灰蒙蒙的天穹,又像撑起了一整片天域。
黑云拨开后的日色在天际摇曳虚晃,很快,有清澈鸟鸣声四起,之后忽就日光万丈,稳定地高悬于大陆之上。
……仿若鸿蒙之初,大地初醒,苏生万物。
五色缥缈成了天际最后一抹淡彩。
人间俱静。
赵无澜磕磕绊绊地抓着李世外的手,起身,眼泪蓦然摔落雪间。
——他知六陆苍生都在观这一场绝笔,他知不止他一人在面对这一沓诀别,可他依旧不愿意接受这样既定的结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