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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尝年跟笑靥子走了。三步后,却忽然回头,一段唇语后,将一个雪珠丢入大海。

长孙否不明白他说什麽,直到下一刻,西海飘起漫天的飞雪,纷纷扬扬,好似梨花,好似乱琼,是他十几年来,见过最美的景观。

恍惚间,他听见少年温清的声音,对他说:

——西海不下雪,可我想让你看。

……

那个冬天,长孙否成为了天盗火,尝年拜入神龙山。

“为什麽……为什麽你们不要我了……为什麽……”

断陷湖,水下二十六米,寒冷沁骨,仅有一座柱子撑起来的神庙。

沉重的锁链捆住一人的手脚,三条链子延伸自三座佛像,一条则压在正前方的残像地下。

他的黑发已经断散,整个人像是没有了一层皮,又被扒掉一层血肉,筋脉和血管都浮在表面,化作凹凸不平的皮肤,入眼,即一片暗红深紫蓝青的细管,在水下涌动呼吸,又似很多的微小生物,在他全身的脉络里蠕动,硬生生移改那些与生俱来的人体结构。

“洗血,抽髓,改筋,换骨,”三臂的佛人用远古的语言与李眉清交流,尝年在满身蚀骨齧心的恨痛中,浑浑噩噩听见二人的话,“骨柔禁术之一。三个月后,原来的他,彻底消失。”

“星罗三剎,这麽多年,你对此研究愈发深刻了。”李眉清回之以相同的语言,尝年的意识里,忽然增加了这麽一个远古部族——

先前遇到的断木说,风沉慕秀是远古族的变异,那麽“远古族”,指的……难道是骨柔族?二人对话是骨柔密语……与此前子夜里歌声语言相同。

可是他不明白,“这麽多年”,从何谈起……李眉清不过二十一二的模样,联系从前,李眉清以木之血,克除土元素……他又到底是谁……

全身浸泡在惨绝人寰的折磨中,尝年精神几乎涣散,他喉咙早就痛得喊不出话,更何况……在这麽深的水下,他又想让谁听见呢?

——当年,笑靥子在寒冬里拥他入睡,却一转身,把自己送到赶尸场,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也认得长孙否,知道西海底的火,多年来只用来烧尸。

他什麽都知道。

他也想过很多个为什麽,但回到骨柔禁地,他才真正知道,因为他是骨柔族。

笑靥子的孔雀石令牌,才不是什麽通行证,是骨柔族含恨报複的象征。

当年,笑靥子和风沉慕秀在一起,笑靥子就成为骨柔族的一员,而他定然知道什麽,即使选择死亡,但骨柔族的诅咒依然延续。

可是,这与水叁陆有什麽关系,和赵晏清他们又有什麽关系,他们为什麽要骗他,再把孔雀石像烫手山芋一样丢给他?!

——他很自私,除了改变自己与木系的命运,别的他都不想承担。

又一次的噬骨锥心之痛在全身蔓延,他能感到自己的骨骼正在一寸一寸地改变,像被啃齧,又被抽离,扭动重组,皮肉在缝隙中参差移动,又在血液浇淋中长出新的……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熟悉的人,束着高马尾,一身蓝衣裳,南海雪珠穗子挂在腰间,也作长缨系发,明明是那麽珍贵的雪珠,却被他当作消遣无聊的玩意儿。

“赵……”

尝年嘶哑着喃喃而语,然而,当那个人真的出现,朝他游过来时,他却害怕了。

赵无澜潜入二十几米,就看见神庙如一座牢笼,里面关着一个血肉不辨、浑身上下只剩经脉血管与骨头的人,那张脸是实实在在的惨不忍睹。

他下意识拧紧眉头,略显警惕地看着周围。

这人腿脚都被锁链缠束,链子与手腕、脚腕挨着的地方,早已经磨的只剩骨头。

这都没死……是有人故意不让死,还是本身死不了?

他刚与那人对上目光,对方瞳孔涣散失神,猛地像发了疯,撕扯自己身上如同毒虫的纹络。

铁锁因动作幅度而剧烈晃动,那人再难支撑,洩去一身的力气,蜷缩着退到残像边,恐惧地埋下头颅,嘴里不断发出声音,但都是赵无澜听不懂的语言。

赵无澜觉得实在可怜又残忍,狠下心游到神庙内,一点点朝那人靠近。

尝年察觉到人来了,只是将头抱得更紧。他不愿意被赵无澜看见自己的狼狈脆弱,但他又卑劣地希望,赵无澜能撕裂那些铁索,不管不顾,放弃一切带他离开。

——可是,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

赵无澜伸手去碰他,尝年在一剎那,竟觉得身上的骨柔诡术疼极了,远比方才、比这三天里都要疼,都要让他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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