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穆阳说:我像不像你包养的情/人?
靠你吃靠你睡。没有你会死。
穆阳不理他,他又说:你要不要我暖床?
穆阳终于冷冰冰地开口:狗不准上床。
周鸣鞘说:是狼。你不要招惹野狼。
于是穆阳终于大发慈悲,有一天摇着摩托车的钥匙,张扬恣意地问周鸣鞘想不想出去玩。那时正好一线阳光打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是琥珀色,人柔软,像春天的柳叶。周鸣鞘笑起来,乖乖地说:想。
穆阳说:你求我。
周鸣鞘很温顺:我求你。
穆阳问: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因为想和你在一起。
他让周鸣鞘坐他身后,环住他的腰。周鸣鞘就故意夹紧腿,夹紧摩托车,也夹紧他怀里的人。他贴在穆阳耳边问:这车这么宝贝,竟然舍得让我坐?
那就滚。
周鸣鞘不说话了,穆阳得意,像那些灿烂飞扬的年轻人一样,轻快吹一声口哨:去哪?
周鸣鞘说:听你的。
于是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他们沿着骑楼飞驰,穿过高架桥。他们开过要被开发成新楼盘的田地,走过那些起起伏伏的坡道。上下九和北京路,东山口,十三行门外的人行横道,还有珠江边上的雾与烟。
他们打扮得不像好孩子,路人嫌弃地侧目。但他们不在乎。这是垃圾的生活方式,这是阴暗潮湿的地下的人出来晒太阳的权利。
他们是心甘情愿烂死在沼泽里的,不需要路过的圣母怜悯。
他们去酒吧,去乐队,还要去和热辣或是羞涩的女孩子跳舞本来穆阳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周鸣鞘不让。因此穆阳只能看。
穆阳嘟嘟囔囔撒娇一样表达遗憾时,周鸣鞘眯着眼睛看他:你和她们跳舞,我就生气。
你气就气,气死活该。
我生气了你不好过。
你要把我怎么样?
周鸣鞘避而不答,转而问:你要真核和她们跳舞,跳完了,是不是还要接吻?
穆阳立刻懂了这人在计较什么。
但他故作无知地皱眉:确实,我们接过吻,不算什么。那梁朝伟和张国荣也接吻,人家
那是演戏。
周鸣鞘一边打断,一边沉沉地看着他,穆阳本想说那我也是演戏,但他只思索一瞬,立刻把这句话憋回去。因为他如果说了,周鸣鞘绝对会立刻、马上,就在这里就把他生吃活吞,把他每一寸血肉都占有。
他有些后悔招惹这个人,但心里又有点得意。
他只好懒洋洋地揽住周鸣鞘的肩膀:好,不和她们跳
然后故意把手里的可乐洒在周鸣鞘身上。
凉丝丝的褐色的汽水浸透了他的衬衫,衬衫贴在年轻人滚烫的身体上,他的胸膛露出线条。
然后穆阳说:你和我跳吗?
他们真像戏里的人一样,在小阁楼里跳舞。很蹩脚,很难看,穆阳不忍回忆。但他忽然懂了,懂了杜可风那些充斥着夸张与陌生的画面中,那些逼仄、闷热、狭小的环境里,人物为什么会迸发出那么大的热情。
为什么有人看人的眼睛会那么动人,为什么,有人吃醋、生气都是可爱的。
周鸣鞘的眼睛会说话。
他们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飘荡着、肆意着,浪费生命和青春。哪怕周鸣鞘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逗留在他家里,但是穆阳也没说过什么。
他们在游戏城里打街机,最后觉得没意思,把游戏币都拿去抓娃娃。抓了很多只盗版□□熊和凯蒂猫,都堆在沙发上。穆阳有时躺在这些公仔玩偶堆里,漫不经心地想:原来这个夏天是属于周鸣鞘的。
这个夏天有雪的味道。
穆阳有一天没打招呼,深夜出了门。他是有事,不跟周鸣鞘说。
周鸣鞘一个人孤零零等到很晚,三点的时候,穆阳回来。他看见周鸣鞘,问他怎么还没睡。周鸣鞘说:担心你。
穆阳一怔,然后笑起来:我又不会走丢。
周鸣鞘说:万一呢。
穆阳弯下腰脱鞋,解着鞋带:我去找曹晟。他和我借车,烦死了,胡搅蛮缠,我被他吵的头疼,最后只能借他几
话还没说完,觉得被周鸣鞘抱住了。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于是听到了周鸣鞘的心跳声。
周鸣鞘闷闷地说:所以见他,不陪我?
穆阳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塞到周鸣鞘嘴里:吃什么醋,傻子。
周鸣鞘说:吃你的醋啊。好酸。不想再吃了。
穆阳眯起眼睛,把那根烟拿回来。他盯着周鸣鞘,目光里有谐谑,他慢慢张开嘴,伸出舌头,把烟卷进去。
勾引一般说:这样。
周鸣鞘把他压到沙发上,狼一样啃他的肩头和锁骨。
穆阳推他:滚蛋。
周鸣鞘不松口。
穆阳只好让他趴在自己身上,自己慢慢地抽烟。
他的眼神远了,半晌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曹晟和我长得有点像?
他这话不是胡说,曹晟的眉眼确实与他相似。他们都是南方人的秀气的长相,可惜多了一些年轻人不该有的锋利。就像刀。
周鸣鞘闷声答:有一点。只是一点。
嗯,穆阳说,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原来有时都是一样的。
周鸣鞘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很可怜。谁也逃不掉。
于是他轻轻盖上穆阳的眼睛:你不一样。他说,你难过了,到我这儿哭。我陪你。
第16章 16
周围不再有探子寻找周鸣鞘的踪迹,他们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上街。
于是有一天,穆阳带他去学校。
学校离城中村远,在城市的另一边。小且荒僻,都是一些注定考不上本科的人在读。穆阳觉得这样的学校是为老师开的,他们需要一份工作。他有时很同情这些老师,因为他们中的几个贼心不死,还试图和这帮年轻人讲道理。但如果年轻人听得进去道理,知道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他们也不会是年轻人了。
学校确实无趣。
那不是一个爱护学生的地方。或者说,这些学生也不需要人爱护。
他们对未来没有任何期望,却对天上掉馅饼这件事抱有虚无的幻想。他们也知道自己多半穷困潦倒至死,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无所谓大不了,用命换钱。这些人每天闲荡。
还有一小部分,是家庭原因,被迫来到这个地方,出淤泥而不染,点灯拔蜡地苦学。三年后,哪怕考上一个专科,也是对自己的慰藉。这些人每天上课。
穆阳不是第一种他不打算用命换钱,他也不闲荡,他每天努力工作赚钱养家。但他也不是后者。他没兴趣读书,数学物理对他而言如同废纸。他不关心人类、民族、国家、社会,他是踽踽独行的野兽。
他来学校只是为了露脸,因为学生处主任查出勤。如果出勤率太低,会被退学。那样不值当交了学费,总得混一个文凭。高中文凭,找侍应生工作的时候也有优势呢。
穆阳就在最后一排睡觉。
周鸣鞘在他睡觉时捉弄他,揉他的耳朵,捏他的鼻子。穆阳皱着眉头醒来,用力咬周鸣鞘的手背。周鸣鞘坐在一旁让他咬。
老师没意识到周鸣鞘的存在。教室里闯入了一个非本校的学生,这人甚至没有校服,但老师不知道。
周鸣鞘也坐在最后一排,撑着下巴向窗外看。叶子该是绿的,但夏天的阳光这么炽热,照在树干身上,却如银杏一样。
他忽然垂下眼,想起遥远的家乡。北境的雪中的家乡那里的冬天来了吗?
穆阳有时闲得无聊,也会翻翻书。他好奇,想知道求导和函数到底是什么,于是翻找出不知道猴年马月的塞在抽屉里的一张卷子,眯着眼睛做最后几道大题。
他全能做出来。
包括那些复杂的舍尔不求和缩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