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谢大奶奶抬起头,神色有些许为难,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告诉女儿一部分实话:你祖父的意思呢,是希望你好好陪着你祖母,等到过了立秋再回来。
谢淑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直觉想要开口,向母亲申请六月里回来一趟,等陪着穆红裳过完生日再回山上去。但话未出口,她突然抓住了重点祖父的意思。
所以,不是祖母想要上山避暑,也不是祖母希望她陪伴,这一切,其实都是谢相的意思?
谢淑柔定定地望着谢大奶奶,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开口说道:立秋之后才回来吗?那可要在山上呆很久呢!
嗯,谢大奶奶僵硬地笑笑:过了立秋,暑气才能散。
但是最近朝中和家里事都多,祖母不在总是不好。谢淑柔低下头,低声说道:母亲,其实不是我陪着祖母去避暑吧?而是祖母要陪着我去山上避一避,对吗?
谢大奶奶望着女儿,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但看着她有些无措的表情,谢淑柔倒是醒过神来了。她谢淑柔有没得罪过人,谢相突然好好地让她去山上呆着,能为了什么?能为了躲谁?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仪王罢了!
这是好事啊!
谢淑柔知道,她已经过了十八岁,婚事肯定是拖不了许久了。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之下,任凭她怎样努力,也无法挣脱命运的摆布。时间一到,整个家里的人都会逼着她穿上嫁衣,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
她不想嫁,但由不得她不嫁。这一点,谢淑柔清楚。
但谢淑柔虽然努力做心理建设,希望逼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而内心深处,她却并不想如此轻易认命,尤其是不想轻易认命嫁给郑瑾。
她甚至想过,如果可以二选一,盲婚哑嫁给京中某位世家子和嫁给郑瑾选,她宁可选那个不认识的路人甲。
比起厌恶郑瑾这个人,其实她更厌恶的是王妃的身份。皇上的儿媳妇是那么好当的吗?简直是笑话。
真嫁去仪王府,仪王争储失败她陪着杀头,争储成功她得进宫,一辈子被埋葬在后宫,每天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还得跪着迎接自己的丈夫。
谢相突如其来的吩咐,让谢淑柔突然看到了挣脱命运牢笼的曙光。她不傻,稍一思忖就能明白,她已经十八岁了,婚事不能再拖,前些日子皇后还特意赏赐了谢夫人,明里暗里的试探谢家。谢相一开始还态度暧昧,但今日却突然让她避上山,这摆明了是改主意了啊!
这对谢淑柔来说,当然是大好事,因此她听说这事后,态度很平静,平静到让谢大奶奶都无法理解。
一直以来,谢淑柔都知道,她的不情愿都毫无疑义。这个家里,没人能理解她的想法,她的母亲甚至真心认为仪王是个很好的婚配对象,理由是郑瑾对她很好。
谢大奶奶这样以夫为天的女人,从小被教育,要无条件的顺从男人。她这样贤良顺从,换来的却依旧是谢常静对婚姻的不忠,还有对她的轻视。然而谢大奶奶会责怪怨恨那些只会勾人的狐狸精,也会抱怨命运,却从未责怪过丈夫。
对于谢大奶奶来说,她对于美满婚姻的全部期盼,无非就是丈夫的体贴,谢常静肯开口哄哄她,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因此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的女儿嫁给仪王很好。
第558章 避暑
柔儿谢大奶奶有些难过地握着女儿的手,看起来有想要哭:我可怜的孩子。
母亲,您别担心了。谢淑柔轻轻推了推谢大奶奶的手臂,又摆出了标志性的白莲花笑:既然是祖父的决定,女儿遵从就好。祖父肯定是为女儿好。您也无需操心将来,祖父和父亲哪能不为女儿的将来打算呢?母亲就是爱瞎操心。
谢淑柔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早就没那么天真了,她很早以前就放弃给谢大奶奶灌输什么平权道理了。有些道理,不是随随便便通过几句话就能讲通的。那些男尊女卑的封建价值观,渗透在整个社会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那些所谓的规矩和道理已经渗透在人们的骨血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为大周文明的基石,怎么可能轻易被撼动。
谢淑柔的这几句话说的没毛病,像是这时代温婉顺从的女孩子会说的话。然而她这样的态度,却让谢大奶奶越发担忧了起来。然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达自己的忧虑。
母亲,谢淑柔反倒笑着开口安慰起了谢大奶奶:大相国寺的禅师不是说了,女儿以后定会荣华一生,大师的话哪能有假,您就是瞎操心。天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起还有许多事呢。
谢大奶奶被谢淑柔连哄带劝好一阵子,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她走了之后,谢淑柔也没了睡意,她直接穿鞋下了床,盈月和盈星看到了,急急忙忙赶过来给她批衣裳。
小姐,快三更了,虽然已经是夏日,但夜露重,还是有些凉意的,盈星轻声劝道:您还是会床上捂着吧,若是走了困,奴婢和盈月在这里陪您说说话。
不用。谢淑柔摇摇头:铺纸磨墨,我要写信。
小姐是想给穆大小姐写信吗?盈月问道:明日一早再写也不迟呀。
赶早不赶晚,谢淑柔答道:要在外头一直住到立秋,明日还得忙着收拾行李呢。
谢淑柔的信,一大早就被送走了,因此穆红裳是在早饭前就收到了。
家里出了大事,穆红裳还是坚持每日练武。虽然安国公府的小校场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已经不再需要陪着哥哥弟弟们练功了,但她还是每日清晨一大早就到小校场。
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其实穆红裳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只知道,不能停下,她要继续练下去,就好像她依旧在陪伴锦衣一样。对于穆红裳来说,每日在校场上挥汗如雨,或者是被师父慧明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其实都像是安慰。让她那些无处使的力气,没有方向的努力,至少都能有个宣泄的出口。
因此这些日子里,穆红裳练功甚至比之前还要勤奋,日日一大早就到了小校场,没有人喊她吃饭,她都不知道停止。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每天来盯着穆红裳练武,也成了顾仪兰的习惯。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校场边上,看着太阳,陪着穆红裳,等到早饭的时辰,她会及时喊停,再陪着穆红裳回房去洗澡换衣裳。
和穆红裳一起做伴,对于顾仪兰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安慰,有事忙碌,也免得她胡思乱想。因为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收到穆征衣的家信了
穆红裳刚刚洗过澡,换了衣裳,坐在妆台前梳头,而顾仪兰抱着小小的针线笸箩,坐在一旁,指挥着荷叶给穆红裳挑首饰。
谢淑柔的信,就是这个时候到的。穆红裳拆开信匆匆读了一遍之后,立刻蹙起了眉:大嫂,谢姐姐说,谢相大人要送她去山上避暑,这几日就走,要立秋才回来。
拿给我看看。顾仪兰立刻朝穆红裳伸出了手。
怎会这样突然。穆红裳有些疑惑地问道:怕不是有什么事吧?
顾仪兰将谢淑柔的信匆匆读了一遍,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穆红裳的问题,反而先找了借口将房里的丫鬟全都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