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国公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微发涩就如你所说,将铁衣和征衣调到幽州。算是成全了我们这些做父亲的私心。
穆氏将军唯一的私心,是让年轻的孩子们从最危险的朔州,调到同样在对敌最前线的幽州,仅此而已。
其实安国公和穆承信都明白,这只是个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而已,戎狄若要来犯,整个北境陷于战火,边关三州没有安全之处。身为穆氏将军,孩子们就算年轻,也不能避战。
真正上了战场,他们这些当爹的,就算想要尽力护住自己的孩子,其实也是护不住的。修罗场上,能活下来,都得靠自己的本事,还有老天爷的眷顾,若是运气不好,真的将命留在战场上,也只能认。
北境这片土地上,年纪轻轻就埋骨沙场的穆氏将军还少吗?
第170章 钱粮
十月中,安国公的奏疏又到了。这次还是穆征衣按照程序递到兵部一份,不过很显然,这次兵部学乖了,痛痛快快地就将来自于北境的奏疏递了上去。
不过兵部的周尚书十分会做人,兵部下午收到了奏疏,他一边派人按照急递程序往宫里送,一边转头给林相、李相、谢相、顾大学士还有户部尚书都送了消息,消息送的齐全,倒是一个都不得罪。
不仅如此,周尚书还特意派了个兵部衙门的差役到安国公府去跑腿,知会了穆老夫人一声,就说安国公府的奏疏已经递送进宫,让她不要惦记。
奏疏递进宫,穆老夫人当然没什么可惦记的,眼下该头疼的是别人。比如户部孙尚书一听到北境急递就头疼,他就知道安国公又是来要钱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皇上一上来就将安国公的奏疏交给了孙尚书,一副要他看着办的架势。
周尚书提前给孙尚书透了消息,孙尚书当然是清楚这份奏疏里到底写了什么的。不征兵就先买马,总之就是花钱。安国公倒是肯狮子大开口,上来就要五万匹上等战马。
五万匹是多少钱?又是五百万两!皇上两个月前刚从国库拨了五百万两过去,这是没完了啊!真要把户部掏空才善罢甘休怎地?
这么个要钱法,孙尚书当然不肯,当然了,管着户部的林相也是不肯的。林相又将他的细账拿出来说了一遍,顺便强调了一下,前些日子户部刚刚拨出去五百万两去北境,眼下已经十月中,快要入冬,再有两个月就要过年,户部总要留些家底。
林相的态度自然是很强硬的,然而这次皇上的态度也很强硬,只说不管怎样,他要在年前看到战马送到北境。孙尚书虽然觉得自己占理有底气,又有林相撑腰,但在皇上面前也不敢十分硬气,当下言语间就有几分活络的意思。
皇上态度明确,顾大学士和谢相立刻表示支持,李相看见谢相态度明确,反倒闭上嘴一语不发,这幅做派摆明了是要支持林相。
而墙头草周尚书作为兵部尚书,当然不可能学李相一样一语不发,他看了看李相的脸色,又看了看皇上,最终还是决定随风倒,支持北境要钱。
林相看见眼下这形势,顿时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发话呢,皇上先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皇上看了一眼上朝听政的信王和仪王,语气轻飘飘地问道小五,小六,你们上朝也有些日子了,朕从不许你们随意指点朝政,只让你们听、看、学。到今日,你们上朝已经快三个月了,应当也涨了几分见识。朕想着,也该让你们慢慢学着办差了。关于安国公的奏疏,朕今日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信王和仪王当然都很机灵,皇上什么想法他们瞧得清清楚楚,这是摆明了铁了心要逼着户部拿钱。因此两人倒是没二话,又不约而同地迎合了皇上的想法。
两位王爷都态度明确,李相自然不好再继续沉默,他看了一眼仪王,只好也表明了支持拨款给北境补充战马。
林相势单力孤,孙尚书底气不足,最终还是依从了皇上的心思。皇上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一语不发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脸色灰败的林相和李相,唇角沁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可不是他这个皇上一意孤行的决议呦!穷兵黩武的黑锅,他可是不背的。
虽然已经当朝议定要采买战马送往北境,但林相最终还是不甘心吃这个亏。他据理力争了许久,最终只肯拿出一百万银子来。
他提议户部交割兵部银两,先采买一万匹战马,再由兵部出面,从秦凤路、靖北路调集一万匹战马先入北境,剩下的,等过完年以后慢慢再说。
臣不是推脱,林相这样说有马就得有粮草,这些战马补充入北境,就得调拨相应的粮草过去,然而今年年成虽好,天气却潮湿,各地官仓的虫害和返潮反倒比往年严重些,入库粮食多,损失也多,算起来入仓米粮其实与往年持平。
皇上不要看这两年风调雨顺,没有灾荒就失了警惕,林相摆出一副忠臣直谏的架势来兵事重要,民生同样也重要。兴许是臣老了,总觉得今年天气比往年要寒冷些,眼下才十月中,已经离不了炭盆。臣这些日子总在担忧,若是这样冷下去,怕是要有冻害。不管是不是臣多心,臣作为首辅宰相,总要时时刻刻想着社稷民生,手中要备好赈灾钱粮。
民生大帽子扣下来,皇上也只能先退一步,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林相的方案,交由兵部和户部协同去办理。
户部给钱买马这件事好办,出头要钱的也不是兵部,兵部只是经办而已,周尚书当然没二话,遵命办事他还是擅长的。
但让兵部出面去地方调集粮草马匹,这件事周尚书却有些想推脱。就算是皇上下旨去压,但是毕竟是伸手掏地方守军的家底,这种吃力不讨好,一不留心两头得罪人的差事,周尚书并不想管。
他眼珠一转就想把这件事甩给秦凤路和靖北路的安抚使衙门,哪里的事哪里办,他兵部交接经手,多省事。
只是周尚书想得倒好,他刚刚想向皇上提出建议,想要将调集军马的事交给秦凤路和靖北路安抚使衙门,却没想到此时有人声音洪亮的开口了臣有本要奏。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人影从朝臣班列的最末端走了出来,跪倒在崇政殿大殿中央。这人穿着五品文官的官服,个子不高,脸色蜡黄,胡子稀疏,看起来年纪不小了。
按照大周规制,五品以上的京官日日上朝,一百多号人一起在崇政殿议政,五品官站在最末尾,几乎是靠近殿门的位置,若是没有奏本,或者皇上主动问话,这些五品官几乎没机会到御座前晃悠,所以皇上看着这人其实不算眼熟。
第171章 御史
皇上看这个五品官不太眼熟,但掌管枢密院和敕属堂的顾大学士却一眼认出来了,这人是个御史台的五品御史中丞,姓杨。
敕属堂与御史台和大理寺打交道颇多,御史台的御史,顾大学士大部分都熟悉。他知道这位杨大人在御史台已经很多年了,人不太爱话,经手的几件案子都办得有章有法,十分老成持重。
顾大学士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主动开口道:皇上,这是御史中丞杨行检,杨大人在御史台已经许多年了。
皇上点点头,并没有开口,只是懒洋洋地做了个手势,示意杨御史有话直。杨行检倒也不绕弯子,一开口就参了秦凤路崔文举安抚使纵容家人在凤州一带霸占田土,私开矿山,利用军权强征民夫。
谢相随着大家一齐回头,安安静静地听杨行检的参奏,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杨行检的参奏内容丰富,罗列证据详实,看起来不像是空穴来风。
参奏官员是御史台的老本行,这种事,三两个月就有一回,文武百官都看惯了,林相、顾大学士都和谢相一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静静听着而已,而混在一群四品官中间的中奉大夫温承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