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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越想越觉得困惑——祂在流转地中被迅速催化至成年时,曾经汲取到的基因也被最大限度地学习到,因而祂以为自己已经比幼时更加懂得人类,祂甚至懂得了“伴侣”这种复杂的人类关系。可眼下,矛盾感再度席卷了祂。
一方面,矿在向自己解释,人类也需要存续,需要希望。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将存续的机会拱手让与对方,宁愿自己走向湮灭。
名为“爱”的、具象又隐秘的私欲,和某种更加宏大渺远的命运交缠到一起,二者似乎格格不入,但又好像在矿的选择中,得到一种悲戚的两全。
......亚瑟意识到,祂或许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矿。
祂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此刻,时明煦与时岑之间没有通感。空间间隙中的一切怪诞又荒芜,对时间与方位的感知都被模糊扭曲掉,但言语是清晰的,它无需任何提前商讨,就可以自二者口中同时发出。
“共存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而未来所能窥见的剪影太可怖,也太惨烈。
所以......不希望对方因此陷入绝境,匍匐于凋零的命运。
如果可以,活下去吧。
时明煦微微一笑,他面上的血色已经消去大半,但努力将话说得稳一点:“还有最后一件事想拜托你......亚瑟,等对方活下来,问起我。”
“请告诉他。”时岑侧目,徒然望进无边的浓白色中,“我从不曾离开过。”
在流淌的血液中,在指尖滑过的每一处。
从过去,现在,至将来。
都只属于时明煦。
倏忽,响起一点轻微的异动。
“咔嚓。”
它闷闷的,从皮肉之下传来,随即是尖锐突进的疼痛,时岑低头,看见手臂间突兀的凸起,知道那是一节断裂的骨骼。
——身体的毁灭,能量的碰撞,正式开始了。
很快,外界空间的构造也被打破,哪怕身处亚瑟体内,时明煦也能明显听见那只巨型心脏的跳动声。浓白色被扯出豁口,无数序泡涌进来,亚瑟也蜷缩着翻滚,声波回荡在浩大的空间内,这是一场真正的进化,一次惨烈的跃迁。
时明煦被扑入流光溢彩的幻梦,血液似乎是从指尖开始滴落的,随即,指甲和肌肉也融化,沿着纤长的指骨淌下来,像山巅消融后的雪与尘。
徒留苍白的骨骼,狰狞的巨岩。
他在最终的朦胧里闭上眼,忽然有一点难过。
......是遗憾吗?
毕竟见面与别离都如此匆匆,他们甚至没有真正告别。
但,只能独自说再见了。
时明煦缓缓闭上眼。
在无风无序的流转地间。
......
粒子碰撞声没有停歇,整个流转地都在变幻,岿然不动的只有那颗巨型心脏——它属于四维生物残骸的重要部分,其上连接的无数眼球却受惊飘荡,堪堪擦过沃瓦道斯的尾巴。
铂金色的眼瞳闭上,再度睁开时,已是在意识空间。
——安德烈抱膝坐在空间里,等待祂,作最后的告别。
见沃瓦道斯回来,灰蓝色眼睛的少年仰起脑袋:“跃迁已经开始了吧。”
“开始了。”沃瓦道斯的尾巴扫过来,自然而然的,祂轻轻拂到安德烈小腿旁,“亚瑟的融合进程没什么问题,后续的跃迁历程无法再干预。我说你已经陷入沉睡——至于死亡的未来,我也已经告知他们。”
一切尘埃落定,一切又即将启程。
结束与开始,似乎很难被清晰定义。
安德烈点点头。
“将来,亚瑟会接替你的位置吧,成为新的主序者吧。”安德烈摸了摸对方的尾巴,“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小蝾螈,你们不要吵架。”
他顿了顿:“我该走啦。”
“你的意识很有限。”沃瓦道斯轻声说,“安德烈,你只有一根尾刺那么大,意识的碎片也很少,只能帮助小小一片......我将你送回乐园吧。”
“那再好不过。”安德烈深深地回头,祂望向流转地,最后一眼。
蓝色的巨型心脏愈发明显——甚至堪称磅礴,物质的奔涌像洋流,属于亚瑟的浓白色被扯碎在光影间,像黄金时代信号缺失后,电视屏幕的雪花点。
他看不见时明煦,也看不见时岑。
那么这一眼,就当作告别吧。
安德烈缓缓收回了目光。
从流转地离开的过程并不顺利,跃迁意味着维度的破裂,哪怕对序间而言,也是一场可怖的动荡。存活的成年序者大多聚集到中心地带,序间因而显出空荡,却并不安宁。
终于,在躲避三处坍缩点后,属于地球的天穹方才显现——温戈的残骸依旧沉沉压在乐园上空,低沉的“咵嚓”声间或响起,那是冰雹砸到了地面建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