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秦岁安落网于机场。
当她拖着行李一脸不情愿地回到出租屋时,嘴中还嘟囔本以为有个vacation,没想到是desperation。金澜还不知道她刚从机场回来,还问她新开的那个滑雪场怎么样。
她皱眉:我没去城郊啊。
你不是想去滑雪?
对啊,她一脸淡定加坦然:我原本打算去瑞士的。
金澜:啊?
看来还是不够了解她。
她于是继续解释道:签证早就下来了,哎,还以为在下次报告之前能喘口气呢。
不是,金澜又问:就算会议时间没有提前,你最多也就两周时间吧?而且作为主办方,还要联系场地、印刷资料,组织人员你是组里的师姐,很多工作你要牵头
哎呀,打住打住,啰里啰嗦的!秦岁安摆摆手,同时自信满满地说:这些我早就提前安排了,余下一点零散的活儿,我也有信心从瑞士回来之后再准备好你什么见我赶不上ddl?
确实没有。每次觉得她要来不及了要完不成了,她却总能化险为夷。金澜甚至无法精准评价她:她就时刻游走在靠谱与不靠谱的边缘,令人放心又不放心。
然后,她转过来反问金澜:你活得也太紧张了,趁着眼睛受伤这几天松松你的神经吧!
金澜无话可说。
秦岁安成长的过程同时是她反叛的历史。实际上,她从娘胎里就开始与世界作对了:在最一开始,她的名字本就是给家中下一个男孩准备的,然而生下来后发现这是个女孩。稍大一点时她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追着父母问自己名字的含义。父母于是搬出了一堆与安相关的美好的词,比如健康平安啦、安之若素啦,国泰民安啦。然而她后来在一次闲聊中告诉金澜,其实她知道这个早就起好的名字从她出生后就只有一个含义了既来之,则安之。可以想象她的父母在盼男却得女之后,是怎样用这句话来宽慰自我的。
从小到大她总是该娴静时活泼,该活泼时疯癫,而高考报志愿时,父母本愿她选个偏文的专业,毕业后做行政或文秘,安稳顺遂一生,可她执意报了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传统工科。非但如此,她竟然还敢一路向上读,从而致使老家诸位亲戚提起她就是连声叹气,评价她时所用的句式多为虽然,但是再这样下去是不好找对象的啊!总之, 她本人在婚恋市场上的竞争力宛如萧条时期的股市走向,一路下滑。
然而再滑也要被逼婚,所以到了博士阶段她便索性考来了北方,从此家人也只能远程逼婚,这又能奈她何。生活从未放弃对她施压,可她总是恣意又轻松。有时候金澜也想看穿那blingbling的大眼睛深处是否如他一样也压抑着痛苦,但她最多就是眨眨眼,卷长睫毛上下翻动:你盯着我看干嘛?操,我眉毛又没画齐?
她完全是金澜的反面。为此,金澜不能不深深羡慕着她。
那天她问金澜有关洛纬秋的事之后还有下文。那时,金澜反问她,如果是她遇到这样情况,会怎么做。
说是问,其实更像是请教。金澜的确是在诚挚地请求她提供一个建议,以图觅得在痛苦中喘息的一条路。
她则看了一眼金澜,眼中有疑惑,她问:就算我说了,你会尝试改变吗?
不会。金澜在心中回答。他最终也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关上了窗户。
一定是那天的风太过温柔煽情,竟吹动了她眸中心湖的涟漪。莫名其妙地,金澜竟看到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怜悯。
秦岁安始终没有说什么,她能够疯癫的资本在于她的效率与执行力,她所奉行的一贯准则是,倘若一件事情没有结果,那实在不必为其努力。
她猜金澜心中也有自己的准则。这世界多么奇妙,所有人按照不同朝向的线行走,却还有条不紊,或许有人会相撞、会受伤,可哭也好笑也好,对命运本身来说,都太不值一提了。
*
秦岁安此番归来虽然牺牲了她个人的自由,但总算解了金澜当下的困境。当天下午她回校时就带了金澜各项诊疗记录,先绕道去给金澜请假。她走之后,金澜一直觉得担心,但又觉得她一个外院的人,尚不至于被本院的恩怨波及到。等到暮色降临,她姗姗而归,进门后坐在客厅脱鞋,脱一只扔一只。
金澜坐在客厅抱着洛纬秋给他灌好的热水袋听电台广播,而听到她这声响就能立刻想象得出她当下的情态,于是打趣她:学弟一会就回来了,你把鞋扔了一地,不注意一下你在人家心中的形象吗?
秦岁安打了个哈欠:他心中的形象,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
金澜于是问起正事:我的假,系里批了么?
哦,批了。
那还挺顺利的,没为难你就好。金澜松了口气。
其实也不太顺利,秦岁安皱了皱眉:一开始你们主任不同意,然后我把你的检查报告复印了好几份,趁他开会前挤进会议室里,给在座的老师都发了一份。
金澜:
金澜:那然后呢?
然后我声泪俱下,说你都快不行了,还不能休假,简直天理难容啊,唉,好可惜你看不到我这演技有两个老师还掉眼泪了呢!然后你们主任就说,那好,让金澜什么时候养好什么时候再回来吧,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时刻游走在靠谱与不靠谱的边缘的女人。事已至此,金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你这样闹了一通,让他下不来台,他肯定记住你了,以后
怕什么?我老板是我们院的院长,兼分管行政工作的副校长你们主任,他能把我怎么样?她得意洋洋,扬着下巴,仿佛头顶的不是25瓦的白炽灯,而是冉冉升起的旭日。
金澜坐在黑暗中,感受不到她的光辉,只稍稍一点头。
这时洛纬秋买菜归来,他话很少,一声不吭地推门进来,又一声不吭地钻进厨房摆弄锅碗瓢盆。过了一会儿,有一点饭菜的香涌了过来,有人在家做饭的感受就是好,秦岁安一边打量上周刚做的指甲一边轻哼着歌,哼着哼着,她的声音突然插在电台正在广播的天气预报中,差点把金澜吓了一跳:我说,让你这个学弟住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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