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洛纬秋在没几步远的小厨房里听到她的声音,心里有一点失落:他不是已经住在这儿了吗?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事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还得外面那两人讨论通过才行呢。想着想着,手里切肉的动作就缓了下来,他想,要是他给他们天天做饭,是否能在这里住得久一点?然而这种受人拿捏与挑拣的感觉实在不好,他有点郁闷。
这一走神,金澜是怎么回答的竟也没听清。洛纬秋想冲出去拉扯着金澜要他重新说一遍。可他毕竟已经不是当时那么冲动的人了,更何况切好的肉刚刚下锅,他走不开是的,他居然被一锅肉牵绊住了,换成几年前,谁能想象会有这一天?
煮粥时,秦岁安走到他身后,倚着墙,突兀地说:我听金澜提过你。
洛纬秋没有松开轻轻搅拌着粥的汤勺,只是捏紧了。他没有回头,他还等着秦岁安的下文。
果然,她继续说:从他的描述里,我感觉他似乎对不起你多一点?你现在留在这儿照顾他,下一步打算怎么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哦,你不用担心金澜会听见,我给他找了个会议录音,他现在正戴着耳机在听呢。她把金澜当朋友,也看得出二人之间存在纠葛,因此不打算置身事外。
锅里的瘦肉粥已经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洛纬秋将火关小。已经有了几个菜,但他突然想起还得炒个青菜,对,要炒,营养均衡,马虎不得。他又摆出案板,拿起菜刀,将洗净的菜码好,预备下刀。
看着他沉默地举起了刀,秦岁安有点心惊,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她缓缓抬脚,准备撤退,却听他说:我觉得,不是每个问题都需要解决。
逃避?
也不是逃避。洛纬秋实在不善言辞,他放下刀,转过身来看秦岁安,皱着眉,甚至想伸出手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所感所想比划出来,是跨过去。不是每个问题都要解决,跨过去也可以。
可他之前对你不好,你不生气?
一开始挺生气的,后来慢慢想通了,他心中的痛苦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有时也能感受到一些。我想,或许他本不用这样纠结的,但他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或者是只有这样一条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只能理解他了。
秦岁安一挑眉:听上去好不情愿啊,如果真的不情愿,干嘛要勉强自己在这里任劳任怨?而且既然你这么理解他的纠结,为什么不干脆消失,他看不到你,慢慢也就不会纠结了。说实话,如果没有你的话,他的生活还挺平静的。说完她又有点后悔,还是说一些软乎中听的话才好。可既然已经说了,她又懒得为自己圆场。
她的质问比较尖锐,洛纬秋一时应付不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他有他的个性,我也有我的。他想分开,我不想,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那你这到底是理解他还是不理解他啊秦岁安撇撇嘴,她不太能接受这一团乱麻似的逻辑。以往她谈恋爱时,虽然也有过各种愁绪与心事,但也能快速斩断,收拾好自我,说拜拜就拜拜了,大不了回家哭一场,明天还是一个晴天。
我理解。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我就是不甘心,我从来都不甘心。
第90章 现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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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纬秋问秦岁安:你有没有那种不甘心的时候?
秦岁安微怔了下,轻点了头。
洛纬秋低下头,他想了想,继续说:我有很多不甘心的事,没法改变,甚至没有努力的方向。我知道我以前脾气不好好吧,其实现在也谈不上多好那可能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我都找不到出口。你有没有那种体会?每一栋楼在做消防验收的时候都必须具有安全通道与疏散口,但我的人生中没有。我知道世界上有更多很凄惨的人,而我明明已经足够幸运,明明一直被优待,生活中仍然有一堵墙,永远立在我面前,我既没法通过也不能绕行,我只能向上爬。我妈,她,不是很喜欢我,我现在想起来,曾经我试图讨她欢心的那段日子,以及后来为了发泄精力而去玩游戏的那段日子,莫名其妙乱发脾气的那段日子,都是在沉重地向上爬,可你知道这样努力的结果是什么?是向下看的时候只有空空荡荡。后来我发现了另一种可能性,就是去爱人。
看不出来,你的话还挺多的。你看上去不像话多的人。
嗯,或许看上去是这样,洛纬秋笑了笑,他甚至耸了下肩,但动作稍显僵硬,因此看上去还有几分滑稽。他说:其实我从来不排斥说这些。只不过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去问。
金澜是你的新出口?新的安全通道?秦岁安问,那你或许也发现了,他这条路也走不通。
洛纬秋将锅里的粥盛到碗中,晶莹的米粒堆积在碗中,令人想到阳光照耀下的麦田。小厨房有扇小窗,洛纬秋从里向外看去,外面不少窗子都缀上了荧荧点点的灯光,有的暖黄有的亮白。
我也不知道他是新的什么,但起码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一种可能性。
那你就为了你自认为的可能性去缠着他么?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死缠烂打?
说实话,我不知道。
洛纬秋端起碗,走出厨房,在途径秦岁安的时候停下来,扭头看着她:那就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我会离开。
传统的二室一厅只有一间狭窄的浴室,热水器年头久了,并不太好用,不能随烧随用,而且因为容量有限,往往一个人洗完之后还要重新烧一会儿,才能让下一个人使用。无论是秦岁安还是金澜,到家之后必须先去烧水,在吃完饭之后水才堪堪烧好。如今这里住了三个人,那么就更要把时间和顺序安排得当。
金澜让秦岁安先洗,她不推辞,拎着拖鞋哼着歌钻进浴室。洛纬秋帮金澜洗好后先扶他到床边坐好,然后自己最后洗。秦岁安一个人横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忽然听到金澜叫她,于是趿拉着拖鞋磨蹭过去,揉着眼睛问他有什么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金澜穿着睡衣缩在被子里,他仰面躺着,只在秦岁安过来时脸微微侧了下,你不要对他太凶。
什么?
我是说,金澜有点语无伦次,这不是答辩。
秦岁安恍然大悟:你偷听我们说话?
重点是
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我
哦,秦岁安听上去并不生气,她只说:嗯,这倒也是你的风格,算啦,你不是还骗过人嘛。一派了然的语气。
什么风格,说得我多龌龊金澜想争辩,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无论他一贯的风格是什么,总之不是一个道德高尚无私的好人。他于是闭了嘴。
这时洛纬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站在金澜卧室门口,愣愣地看着躺在床上与站在床前的这两人,不知是进还是退。秦岁安看了他一眼,侧身回自己房里去了。她顺手关掉了客厅的灯,洛纬秋身后忽然一片黑寂,他只能向眼前的光源前进。
学长,你们在聊什么?
金澜想了一下,言简意赅:总之,做人不要说谎。不然会被人记到地老天荒。
作为被骗的受害方,洛纬秋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如何一回事,当他还要再问时,金澜忽然摸索着坐起来,说:对了有个事差点忘了,我的手机呢,你快拿来。他面色焦急,语带紧张。
洛纬秋一直帮金澜收着手机,除非有人打来电话找他,否则不肯轻易给他。然而一看他着急的模样,却不做他想,立刻自觉交了出来。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很好糊弄的人。
金澜眼睛看不到,此事只能委托洛纬秋。又将手机交还给洛纬秋,对他说:你帮我看看一个群聊。
洛纬秋担心是什么工作上的事,于是不敢怠慢:哪一个?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金澜很是严肃:嗯,你帮我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人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