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纬秋的背平时看着宽阔挺拔的,笔直地随地一杵,就是个天生的衣架子。此刻金澜还发现了另一个优点:温暖。太暖了,这一抱住,困意再度袭来。金澜的头越来越沉,但手上的劲没卸,始终紧紧地、牢牢地,抓着他唯一能依附之物。
还有一段路,最好还是别睡了,会感冒的。
金澜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尽管困极,想同洛纬秋多说几句的心情不减,不知是否是借酒壮胆,他说:小洛你最近在忙什么?
洛纬秋答:开学了,就是学习的事吧。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洛纬秋愣了一下,有所犹豫:有。不过
嗯?
她还没有答应我。
迷迷糊糊之间,金澜想起了什么,于是沉默。但过了不到两分钟,又忍不住找起话题:小洛,你喜欢什么季节?
冬天吧。
为什么?
洛纬秋说话时,有热气拂过金澜脸颊:冬天上大课,不会挤得流汗。
这倒是一个很朴实的理由。
学长你呢?
此刻金澜的脑子转得很慢,他费力思索了一下。
洛纬秋见他不答话,于是主动猜了一下:春天?
春天,吗?金澜使劲把舌头捋平,他费力地说:春天,其实大家都觉得春天很有生机,对吧。可是我发现,春天会开很多花,也会落很多花你见过没有?春天过了,窗台下都是厚厚的一层唔,腐殖质。有人盛开,就会有人腐烂。温暖的春夜,窗台边其实都是腐朽的味道。
这舌头越捋越顺,酒精没让他睡着,反而让他兴奋起来。金澜继续说:然后、夏天太热了,秋天太多雨。冬天北方的冬天,太漫长了,太漫长了。春夏秋冬,我都不太喜欢。
所以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人人都要有一个最喜欢的季节呢,为什么人人都有一个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菜、最喜欢的城市还有人,为什么我们都要有一个最喜欢的人。
他说话语句不通,逻辑混乱,洛纬秋只当他是还醉着,于是认真听完,只嗯了一声。
有风吹过,金澜就觉得冷,他想离洛纬秋更近一点,可现在他的心怦怦直跳,不敢离洛纬秋太近,怕他发觉,但又舍不得松开手,于是只能僵着。然而突然之间洛纬秋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金澜身子一晃,两人就贴得紧了。金澜的嘴唇擦过洛纬秋的脖子,他不敢动,也不想动了,就这么无力地趴着,以双唇感受着颈动脉一下一下的搏动。
太暖了,太舒服了。金澜不知为何有想哭的冲动。他想小颜怎么能叫洛纬秋来接他呢?他真是被小颜害惨了。
然而到底忍住冲动,他说:那你想让她答应你吗?
洛纬秋难掩语气中的热切:想,很想。
我们隔着桌子相望,而最终要失去,我们之间这惟一的黎明。北岛
第52章 三千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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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澜的脸就搁在洛纬秋肩头,他的唇就贴在洛纬秋脖颈,他们呼吸交融,肌肤相依,没有一点缝隙,最狡猾的风也挤不进去。这已不能用近在咫尺来形容了,这是何等亲密无间的姿势。
金澜不知自己是否还醉着,冷风一阵阵地迎面打来,吹得他脸颊生疼。他想不管多晕沉的人被这么吹着也该清醒了,或许他只是醉得特别深。他在心中如此给自己找借口。
他也在掂量着自己是否能走路、不需洛纬秋来背了,但懂事的头脑令他一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就开始头疼,因此他没法向洛纬秋开口,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但好笑地是,看似陷入泥泞的思绪却在别的问题上运转飞快:金澜很快意识到,他离洛纬秋那么近,那他一张嘴岂不就是喷涌的酒气?这可不好。
一念及此,金澜迅速偏过头,换个姿势,将脸深深埋在洛纬秋肩头,不抬头了。
察觉到背上之人的细碎动作,洛纬秋疑心是他身体不适,于是问道:学长,怎么了?
没,金澜感觉自己的脸涨着,或因醉酒,或因说谎:我有点冷。
哦。洛纬秋停住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金澜两只手绵软无力地搭在他胸前,向下垂着。他这一路走来少说快半个小时了,这双手就在深夜的凛风中晾了半个小时。
学长你忍一忍,快到学校了。洛纬秋重新迈开步子,说话时嘴边哈出团团白气,彰示着此刻温度之低。他又想了想,说道:学长,你把我外套领口的拉链拉开吧。
啊?金澜不知他想做什么,迟疑了一秒,还是动作起来,手指伸向外套拉链,然后轻轻拉下,洛纬秋的脖颈于是更大面积地暴露在外。
你把手放进我衣服里。
金澜怔住了,然而快速地说:不,不行,我的手太凉了。
放进去。光线昏暗,洛纬秋也看不清金澜的手此刻是否已经冻红了,只觉得有一小块莹白始终在他眼下半尺左右摇着、晃着,与他的脸一起接受刀割似的吹拂,他觉得这滋味并不好受。我没事的,你放进去吧。言语中带着一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金澜的指尖微颤着,最终还是将手缓缓伸入他衣内。手确实很凉,甚至已冻得微微发僵,在刚放进去的那几秒里,洛纬秋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自制力惊人,咬住了牙关,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舒服的声音。
他穿得很少,拉开外套,内里只有一件质地柔软的薄毛衣,正服帖地敷在躯干上,随着身体曲线的起伏而或隆起或低凹。
金澜的一只手向左,正覆在洛纬秋的心脏上方。隔着毛衣,他能够感受到手下那颗心脏此刻正强劲地跃动着,一下又一下,小锤似的,敲击着他的手心。
金澜上过不少解剖课,他对人体结构早已熟稔于心,他见过摸过触碰过胖瘦各异的身体、好看的身体、丑陋的身体。看到人变成尸体,赤裸而苍白地躺在解剖台上时,他和所有人一样在时间的规训下,从一开始的不适渐渐转为麻木。大家曾笑言,大概今后看世界级选美冠军的身体都像在看普普通通的一坨肉,已经毫无美丑之辨了。
但是现在,手掌感受着心肌的一次次收缩与舒张,接收到的刺激化作信号经由神经传递给大脑一个讯息:在你手中,有一颗活生生的心。
一颗不属于他的心。
有那么一瞬金澜也想突破血肉与骨骼的重重阻碍,将这颗心牢牢攥住。
双眼猛地睁开,眼前怎么还是那条河,时而粼粼发光时而鬼影成群。从未改变的是,它似乎自始至终横亘在二人面前,可望不可即。
他们好像走了很久,还没有走到彼岸吗?
脸上的热潮急急退去,被酒精侵占已久的头脑冷却了,仿佛终于能够挣扎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似的,瞬间清醒过来。
金澜用力地闭了闭眼,眼角微湿。风凌厉地经过了他,刹那间泪就干了,一点伤心的痕迹都被迅速抹去,不允许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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