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没有回湾洱,湾洱却不曾变了样子。
仍旧灯火通明,仍旧人声鼎沸。不曾因为谁来了而热闹,也不曾因为谁走了就冷清下来。
那家酒店在山脚下,说来也巧,就是上次抽了八支下下吉的山。
池矜月吃完晚饭后闲得无事,索性就去了趟那家寺庙,权当饭后消食。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想要重新找到那位老婆婆,却只扑了个空。只觉得有些失望,池矜月去了寺庙大堂。
低低的诵经声和淡淡的香火味缠绕在一起,池矜月跪在蒲团上,虔诚地闭上眼,却发现没什么想要的。
一位穿着袈裟的僧侣走过来,淡声道:小施主可是有什么所求的,不妨烧几柱香。
池矜月睁开眼,有些好笑道:无欲、无求。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走进佛堂无欲无求呢,在旁人眼里,估摸着是舍不得那几柱香火钱罢。
此时另一位僧侣走到那人旁边,低声道:那位贵客方才给我发了消息,今日不来,往后便再不来了。但日后的香油钱今日已全数捐赠了。
僧侣皱眉:为何。
池矜月跪在蒲团上,对两人口中说的贵客倒有几分好奇。
贵客说,夙愿已了,无欲无求。
听见这句话,池矜月弯了弯眉眼。
你看,总有人和她今日一样,走进佛堂却又无欲无求。
不过,她的恳求没有应验。
那位贵客的求倒是已经如愿了。
第24章
第二天,池矜月起了个大早,她套了件黑色大衣别了个白色胸针,拎着包便去了墓园。恰巧路过一家花店,她走进去买了束桔梗包起来。
那天天气很不好,雨下得很大,路上全是泥泞。
池矜月穿着白色马丁靴,靴子都被泥土缠住,走到墓园门口时,她从包里抽出张纸,仔细地将泥土擦干净。
林沐是有洁癖的,大概不会希望她脏兮兮地去见他。
池矜月收了伞,敲了敲保安室的玻璃。
你好,请问林沐的墓在哪儿?
保安抬头看了眼池矜月,视线便定格不动。
小姑娘,你记性不好呀,你都来过几次了,还不记得墓在哪儿。
闻言,池矜月愣住。
她的长相偏妖艳,极有记忆点,属于是不会认错的那种。所以平日里男人说眼熟的,基本都是打算搭讪。
但面前的大爷显然不是。
池矜月疑惑地笑了下:不会,应该是您认错了,我刚回国不可能来过这儿。
是吗,守墓人咕咕哝哝地回了句,他一向以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为傲,此时被人质疑了,自然是有些不爽。
顶流在锋芒正盛时突然陨落,自然招得许多粉丝难过。
得知林沐下葬的地方后,粉丝几乎是成群结队地一窝蜂过来,守墓人说林沐墓碑位置说得喉咙都要起茧。
说完墓碑位置后,守墓人随口问了句:你也是林沐的粉丝吗?
池矜月认真思索了一番,给她和林沐的关系下了定义: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说完,她按照守墓人给的地址找到了林沐。
墓碑前堆着许多捧烂漫的鲜花,池矜月蹲下,将那束被蓝色彩带缠绕的桔梗轻轻放在一旁。
池矜月打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黑白色照片。
雨落在伞上,顺着伞的骨骼一点点滑落,最终掉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照片一遍遍地被雨水打湿,池矜月想从斜挎包里拿张纸。
可手中打伞不方便,她索性就将伞放在一旁,抽了张纸擦拭照片。
可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用,照片还是会被打湿。
雨珠落下,落在池矜月的睫毛上,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刚想要重新拿伞时,上方的雨却突然停了。
淡淡的檀香木气息萦绕在鼻尖。
可泥土上、墓碑上的雨都没停,池矜月抬眼,看见一柄黑色长柄伞。
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苍白到有些透明。
池矜月缓缓站起身,蹲得太久脚有些麻,她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偏,那双苍白的手揽住她的手臂,向他怀中送。
微凉的雨珠落在温热的手掌心,池矜月睫毛颤动了下。
下一刻,她后退一步,捡起地上那把伞。
谢谢。
池矜月抬眼,看见那张掩在伞面下的面庞。
好几年不见,那张脸却未变分毫。乌发朗眉,下颌线条流利锋利,那双桃花眼依旧清冷疏离,池矜月想,这世上怕是无人能住进那双眸子里。
想到这儿,她勾了勾唇角,极轻地笑了声。
估摸着是记不住她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没法当这位的白月光。
祭奠已经结束,池矜月也不想过多逗留,她收紧了包带,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高跟鞋和瓷砖碰撞的哒哒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异常突兀,她向前走着,直到一双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重,让人动弹不得。
她垂眸,语气有点冷:韩总,请自重。
像是忽然从幻境中清醒,韩颂之闭了闭眼放开了手。他朝前走了几步,垂眸带笑:池矜月,好久不见。
池矜月愣了下。
说真的,她是真的没想到此时她和韩颂之还能如此平静地打招呼。毕竟,当时离开闹得挺难看的。
半晌,她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
是挺久没见了,这三年过得还好吗。
话音刚落,韩颂之像是又陷入了那冗长的梦境,他弯了弯唇,说:其实不是很好。
池矜月:......
问过得是否还好真的只是正常的寒暄语啊,谁能想到真的会有人活得不好。
不过......真的过得不太好么。
池矜月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一袭黑色西装,袖口装点着几枚钻石袖扣。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模样。
是么,池矜月打哈哈:倒是看不出来。
像是完全听不出敷衍的意思,韩颂之理了理袖口,语气不怎么在意:是么。
生硬又无聊的话题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池矜月的极限了,她抬脚想走,却因为一道声音停了步子。
我以为你会恨我。
愣了片刻,池矜月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林沐的死因应宁愿要求不对外公开,包括她的消息也都是从梨枝和宁臣那儿得到。
只有一句话,韩颂之母亲敏尔杀了林沐。
不会。罪责一个人担就够了,况且......后面的话她没说。
况且当年和韩颂之母亲相见的场面的记忆深刻,敏尔不曾承担作为韩颂之母亲的责任,韩颂之自然不用承接因敏尔而产生的罪孽。
玫瑰湾那儿是你的,既然回来了,就继续住。
提到玫瑰湾,池矜月才想起来梨枝对她说的话。
韩颂之只留下了那套玫瑰湾的房子。
不用,池矜月打算陪着樱桃拍摄完就走,没有长住的念头。再说,她也没多恨韩颂之,没有到一定要他睡大街的地步。
你把这套房子给我是要睡大街吗?池矜月笑着调侃。
空气静默了一秒。
雨中撑伞的男人似乎在那一瞬间愣住,他捏着伞的骨节利落分明,又因力道太重显得有些发白。
池矜月这才意识到这个玩笑对如今一无所有的韩颂之来说有些残忍。
她想着要弥补,却又想着马上就离开了所以懒得再多解释,只随口说了句:抱歉,单纯开个玩笑。
韩颂之也没在意,向前走了一步,恰好踩入了个水坑,一尘不染的皮鞋上沾染了些泥土。
是在关心我么。清冷的声线藏着些许期待。
池矜月万万没想到,几年不见韩颂之变得这么自恋。
我不会在湾洱停留多久,池矜月弯了弯唇角,可话语却像是锋利的刀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