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颂之沉默着签了几份文件,没有答话,也没有让保卫处将敏尔赶出去。
敏尔第一次看见希望,她绞尽脑汁又想了套措辞:你看池矜月死了,宁臣他们又讨厌你。如果你把肾给小盏,起码妈妈和小盏是特别爱你的啊。
韩颂之笔尖顿了顿,视线落在手腕处交错的刀疤上。
想起那加到最大量的精神类药物,想起心理医生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活不长了。
要不就去做配型,把那一颗卵子还了。
好,我答应你会考虑一下。清冷的声音伴随着黑夜一起落下,却给了敏尔无限的希望。
敏尔不停地道谢,好像已经看到了盏三出院的模样。
敏尔跪在地上,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把小刀放进口袋里。
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其实她已经打算好了,如果今天韩颂之不同意,就杀了他。
反正离开小盏她也活不下去。
幸好,他松口了。
咚咚。
檀木门被敲响,韩颂之还没来得及说别进,就有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来人,韩颂之皱了皱眉:林沐?
林沐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女人,不过他觉得没什么所谓,径直朝韩颂之走过去。
林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邮箱的页面,点开他和池矜月的邮件,直奔主题:池矜月还活着。
那天他和韩颂之参加同一个酒会,两人都嫌烦就都躲在阳台上抽烟。
大概是喝得有些醉了,韩颂之有些热就解开衬衫袖子,林沐瞥了眼,看见了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刀痕。
他那时便知道,韩颂之情况大概不太好。
也不算当什么圣母,只是觉得当时有些对不起韩颂之,就想把这个消息给韩颂之看一下。
韩颂之愣怔了一瞬,眼尾微微有些泛红。
敏尔原先打算出去,可听见这话她下意识看了眼韩颂之,那双原先已经是一潭死水的眸子里又燃了一丝丝希望。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不过池矜月都死了三年了,怎么可能突然复活。
敏尔努力地安慰着自己,直到她看见韩颂之打开电脑,几分钟后声音颤抖地说出了那句在F国时。
那一瞬,她知道,她所有的努力都已经崩塌,韩颂之根本不可能去配型。
如果一开始就是绝望那便没那么痛苦,被活生生打碎的希望最为致命。
一股近乎绝望的心绪涌上来,敏尔站起身往林沐身上靠,她伸手拽住林沐燕尾服的一角:
你在骗人吧,池矜月死了三年了怎么可能回来。
林沐听着这沙哑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见刚才跪着的女人扯着他的一角,她手有些脏,白色西装上染上污渍。
他其实有些洁癖,他皱了皱眉,将衣服扯出来:我骗这个做什么,还有你是谁?
女人诡异地弯了弯唇角,轻声道:杀你的人。
话音刚落,一柄锋利的小刀直直地刺穿林沐的心脏,血喷涌出来,染红了那雪白的西装。
她原先学过护士,知道刺穿哪里最致命。
她看着韩颂之慌乱的眸子,心里止不住地有些爽。她的儿子没了,谁也别想好过。
扎完后,敏尔就跑了,最后被警卫处拦了下来。
韩颂之立马拨打了120。
也许人死之前真的会有种直觉,林沐盯着流淌在雪白燕尾服上的鲜血,过了半晌突然笑了:果然老天是看不下去我幸福的,可宁愿怎么办呢。
世间仿若黑白,韩颂之根本不敢碰林沐。
我帮你给宁愿打电话。他拿起林沐放在桌上的手机拨了电话,可铃声刚响了一秒时,林沐就说算了。
让宁愿别等我了,之前说的话都不算数。
120来了的时候,林沐便已经没有了心跳。
送到停尸间时,宁愿受惊过度,哭到晕厥。韩颂之在警察局做笔录时,敏尔已经处于不正常的疯癫状态。
你他妈为什么要这样做?韩颂之提起敏尔的衣领,将她压到墙上,语气浸着夜的冷。
都是因为你死,都是因为你,敏尔无意识地重复着:
你要是死了不就没那么多事了?你就是害人精,我真后悔生下你。
警察从调解室出来,将他们两个人拉开,又对韩颂之说了声节哀。
沉默了半晌,韩颂之突然笑了出来。
该死的从来就是他。
可他现在真的,好想活着。
宁愿醒了之后,韩颂之去见了她一面。
病床上,宁愿闭着眼,不愿看韩颂之一眼。
韩颂之替宁愿掖了掖被角:我会让敏尔坐一辈子牢,另外,我会将名下所有韩氏股份赠予你,届时,你可以雇佣职业经理人打理。
宁愿听见这话只觉得可笑,她睁眼望向韩颂之,语气冷淡: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你给我我也不会要。
抱歉,韩颂之说:可我只有这些。
他知道宁愿想让他给林沐赔一条命,其实如果在今晚之前他真的可能会欣然同意,但现在不可能。
空气静默了半晌。
宁愿静静开口:是因为池矜月吗?
话没有说清楚,但两个人都明白。
是。
好,宁愿声音平淡又温和:
我接受你的赔偿,今晚就可以签股份转让协议。我会去宁荷生活,也许不会再见了。希望你能尽快追到池矜月。
可以。
韩颂之走出病房,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助理带着合同到达医院,两人正式签署了合同,韩氏易主。
韩颂之只留下了一套玫瑰湾的房子。
价值万亿的股份就这样转移,韩颂之并无半分不舍,只有解脱。
签完合同后,韩颂之给相熟的职业经理人打了个电话,经理人答应进行韩氏的管理,每一年的管理费由韩颂之支付。
小黄,趴着不许动!
说话的女人手里拿着平板和笔,眉头皱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她穿着件青色吊带和热裤,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腿。长发随意扭成丸子扎在头顶,有几缕碎发散落下来。
水泥地上乖巧地趴着一只小狗,眼神委屈到不行。
砰。
木质大门被人砰地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人。
外面真是热死了,看见地上趴着的小黄,她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神色怜爱:哟,又被池矜月拉来画画了啊,真是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小黄似乎是听懂了女人的话,轻轻地呜咽了一声。
樱桃面色的神情更加怜爱了,她又摸了摸小黄的头,接着起身倒了杯水喝。
F国这鬼天气简直不能呆人。
我真的救命,池矜月挣扎良久终于还是放弃了,她自暴自弃地将平板摔在一旁: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难画的东西。
难得见到池矜月放弃抱怨,樱桃挑了挑眉,端着水杯凑身去看平板。
紧接着,一口水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
不是我说你,樱桃皱眉看着平板上的画,忍不住皱眉:你他妈有把小黄一分的神韵画出来吗?
这画,简直丑得让人一言难尽。
池矜月抬眼,看了看乖巧躺在地上的小黄。
又看了看平板上的画,原本就不怎么美妙的心情一瞬间跌入谷底。
算了,你是摄影的,又不是专业画画的,樱桃也坐在床上,爱怜地摸了摸池矜月的脑袋:
大不了咱们那微信公众号上的图片你自己拍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