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攸后颈冰凉,努力想听清身后的动静,无论什么动静,只要有动静,就可以抵消她的恐惧。但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边肩膀再次被拍了两下,不轻不重,也感觉不出温度。缪攸忽然想,这会不会是她的一场梦。从她见到蒋斯与开始,全都是梦。是她的潜意识想帮自己,才编造出了蒋斯与这个人,让心底里的那些担忧得以被理解。而现在,拍她肩膀的这个人,就站在梦境外想要叫醒自己。缪攸立在原地,看着离她远去的高大英俊的蒋斯与,忽然不舍,想她还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想当面和他告别。
于是第一次,缪攸平静地、用没有情绪的声音说出这叁个字:“蒋斯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蒋斯与叁两步走下台阶,来到缪攸身边,问她:“怎么了?”缪攸看上去很正常,但仍站在原地,看见蒋斯与过来,只是很简单地笑了一下。蒋斯与敏锐觉察出她不大对劲,无暇顾及,伸手碰了碰缪攸的手背,才发现她在很轻微地颤抖。
前面两个女生已经顺着台阶走到了下一扇门前,举着手里的灯,回头问:“小哥哥,你们怎么啦?”蒋斯与一把握住缪攸的手腕,朝她们说:“没事,你们先进去吧。”两个女生虽然闹腾,却很有眼力,好像立刻心知肚明了什么,声音里都带了一些笑:“好的,那我们先走啦。”说完也不害怕了,两个人挤在一起推开门,门内有光,短暂地照亮了通道,又迅速关上。
通道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斯与的手心干燥温暖,鲜活的热度顺着缪攸冰凉的手腕一直到达全身。缪攸忽然松了一大口气,像被瞬间冻进冰里的虫子,融化后重新活了过来。她抬起头看见蒋斯与真切的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蒋斯与没有躲,却感觉到贴着他脸颊的掌心里都是汗。缪攸很自觉,碰到了就立刻放下,然后说:“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了,我们走吧。”
蒋斯与没动,仍抓住缪攸的手腕。他拿着灯朝身后的通道照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又问:“你刚才遇到了什么?”缪攸被他拉住走不了,却直直朝向前方,敷衍道:“没有,我就是走累了。”蒋斯与看见她脸颊上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白的唇色,忽然从身后整个把她圈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缪攸往前走:“前面只有几步了,走完再休息吧,妙妙小姐。”蒋斯与故意用开玩笑的口气说话,但握着她手腕的手十分有力。
蒋斯与虽然修长,和缪攸瘦削的身型比起来,也能将人完全拢住。缪攸被他抱在怀里,耳边不再是通道内空荡荡的气流,而是一个人的具体呼吸。他们之间靠得极近,蒋斯与左侧心脏跳动的节奏平和稳定,一下一下,就像定海神针,把缪攸从虚空拉回人间,安心地跟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朝前。
这段路不长,缪攸心里数着步数。快到最后一级台阶时,蒋斯与突然停下来。手里的灯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随意闪了几下彻底灭了,缪攸在黑暗里又涌起漫无边际的恐慌。她伸手抓了几下,最后一下被人握住。缪攸的手腕碰到柔软的表带,接着有人将手指缠绕在她的手指间,俯下身轻轻抱住她。
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缪攸眼睛重新适应黑暗。她看不清蒋斯与的脸,只看见他的轮廓,顺着轮廓,缪攸终于大胆地伸手环住蒋斯与的肩膀,对他说:“谢谢。”
下一秒,蒋斯与说:“别担心,缪攸。”
接下来的几个密室解得很快。蒋斯与总是能精准找到关键道具,解题时思路清晰,推理时也条理分明。两个女生全程不断拍手尖叫,最后直接叫他“大佬”。缪攸又想起她曾当面质疑过蒋斯与的学历,怀疑蒋斯与今天是故意带她来玩密室,好向她展示自己真的读过书,没骗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期间npc不断出来吓人,都是最普通也最有效的贴脸杀。npc好像很懂怎么制造恐慌,每次出场都朝女生冲过去。从黑暗狭窄的通道里出来后,缪攸和蒋斯与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一个披头散发的npc突然贴在单面镜前,旁边的两个女生抱着头惊叫着向后退,蒋斯与听见声音刚想走上去,却看到缪攸面无表情,看了npc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的逃生通道,在一个宽大的棺材里。棺材躺得下两个人,照应了主题“冥婚”。两个女生提议她们先走,缪攸和蒋斯与都没有反对。她们爬进棺材里,棺盖自动合上,过了一会儿听见机关运转的声音,棺材里渐渐没有了动静。蒋斯与打开再看,她们已经出逃成功,又剩下空的棺材。他转身望着缪攸,说:“我们也来吧。”缪攸一条腿刚迈进去,身边的蒋斯与也一起踏了进来。他们两个人在棺材里并排躺好,棺盖在眼前缓缓合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
这是她与蒋斯与第二次躺在一起,这次却是棺材,好像他们是殉情的恋人,同生共死赴黄泉。
躺了没多久,机关启动,棺材的底部慢慢下降。蒋斯与忽然轻轻握住缪攸的手,隔了一会儿,说:“没想到会和我一起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你。”话里没有调侃,也没有玩笑,就像一句很轻的叹息。
一瞬间,缪攸心里的潮水开始上涨,每涨一点,空荡荡的地方就被填满一点。从前,她只身去过很多地方。有时是长江上缓行的客轮,有时是广州弥漫着深重水汽的街道,有时是混乱肮脏的县城汽车站,有时也是高雄岛屿最南端的孤独海滩。缪攸一直以为,到最后,她会孤身赴死,躺在那条传送带上,被送进熊熊烈火里,没有满堂儿孙跪送痛哭,也没有人记得她。
可现在,蒋斯与陪她躺在棺材里一起下落,温度从相触的掌心间传递,鲜活、柔软、叫人恋恋不舍。人果然是贪生享乐的,心里惧怕得再多,只要有一点点温度,都愿意握住不放。
潮水涨到最后,即将淹没心口溢出来之时,机关停止了,光重新照进来。缪攸还来不及睁开眼,蒋斯与收回手,起身说:“游戏结束了。”
之后的一周,缪攸每天都睡得不错,除了偶尔会梦见狭窄通道里的那个拥抱。那天晚上,她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匆匆洗澡准备睡觉前才发现,蒋斯与特意送来的、装在宽大奢侈品购物袋里的睡裙又被她忘在了车上。
等到第二天,她给蒋斯与发了一条微信,先是表达了对他邀请自己玩游戏的谢意,又抱歉地说睡裙忘记拿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这次她自己去取。结果,缪攸以为经过了周五晚上,她和蒋斯与大概也算熟悉了一些,没想到蒋斯与直到周一也没有回复她。
缪攸蒙在被子里,静静躺了一会儿,然后起床,平静地洗漱上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一整周,缪攸不断地想,只是一条便宜的旧睡裙,不要就不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蒋斯与恐怕也不会因为一个客人落下的东西就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她在第二日打开微信仍没收到回复时,就故意不再看了。蒋斯与做得没错,他是缪攸用钱买的服务者,不是缪攸真的朋友。服务时间里的温情和体贴每一秒都标着价钱,到点了一切收回,干净利落,绝不拖拉。
有钱真好。缪攸最后一次关掉微信,真心实意地想。
蒋斯与碰到了一个他不想见的人。
那天晚上他把缪攸送到了她提供的地点,一个十字路口,周边都是住宅区。凌晨的街道早已没什么人,缪攸下了车匆匆和他说再见。蒋斯与转头看见后座上的包装袋,想叫缪攸等一等,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他想了想,也没再让缪攸折回来取。
缪攸还像他们刚见面时的那样,警惕、惊惧,容易紧张。蒋斯与偶尔觉得,或许缪攸在用她唯一能做的方式小心翼翼保护自己,就像患有精神洁癖的强迫症病人,在与人不得已的接触后,一遍又一遍清洗着自己的心思和记忆,确保它时时刻刻保持纯粹,永远都在掌控。
蒋斯与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到缪攸没有再出来时才离开。开车路上,再次路过那家密室体验馆,蒋斯与记起缪攸后背被汗水沾湿的衣服,还有叫他名字时的语气和神情。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缪攸为什么会花钱找鸭子。缪攸的恐惧,她的无助,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站在原地。而蒋斯与是缪攸唯一能求助的人。无论这个机会是源于金钱还是其他,缪攸最后只叫了蒋斯与的名字。她需要贴着蒋斯与的胸膛走过一段黑暗的通道,就像她需要依靠着蒋斯与的肩膀睡个好觉一样。缪攸要的很简单,只是用钱买不到。
其实,缪攸实在病急乱投医,失眠就该去看医生,找鸭子有什么用。蒋斯与想,鸭子提供的是性服务,偏偏缪攸最不需要。性工作者蒋斯与和失眠症患者缪攸之间,根本不该存在交集。
车开得越来越快,时速渐至八十码。凌晨公路宽敞通畅,蒋斯与按下车窗,夏夜凉风灌进来。车载音响里在放菲利普·格拉斯,蒋斯与很少听极简乐,每一次听都像现在这样,仿佛水潭里的波纹,一圈一圈,无边无际,无休无止。
蒋斯与一路狂飙八十码开回16号别墅。等他把车停在车库打开门时,发现屋里坐着一个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齐乔其就坐在沙发上,脱了鞋,一双脚来回摇晃。蒋斯与打开客厅的吊灯,乍亮的光线让齐乔其微微闭了闭眼,随即睁开,朝他轻笑:“你现在还有外出的业务啊。”
蒋斯与表情很淡,拎着缪攸的睡裙,绕开齐乔其就要上楼。
“客人送的?”齐乔其朝他手里的包装袋吹了声口哨,站起身走到旁边,手指勾住纸袋的边缘,探头朝里望,“这是什么秋冬新款,我看看——”齐乔其刚要伸手去拿,被蒋斯与一掌打落。
“这么晚你来干什么?”蒋斯与把袋子换到远离齐乔其的手上,侧身倚在楼梯扶手上打了个哈欠,“二楼空房随便挑,我先去睡了。”
齐乔其手背被打得红了一块,边揉边抱怨:“你脾气这么差,怎么有客人肯光顾。”
蒋斯与二话不说,转头就往楼上走。齐乔其跟在后面,忍不住又问:“这个袋子谁送的啊?今年大牌都流行作旧?感觉不像男士款啊……喂蒋斯与,你就这么对你哥?”
蒋斯与忍无可忍,停下来,把齐乔其堵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告诫:“你要认亲去老宅找蒋蕴章,是他睡了你妈。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齐乔其摊开手耸了耸肩,表示认输:“我睡二楼。”
事实上,蒋斯与对齐乔其没有什么讨厌或者喜欢的情绪,对待陌生人没必要有情绪。齐乔其跟他也没有血缘关系。老头的性爱观很传统——封建上位者的那种传统,嫡庶分明,睡再多女人,也只有蒋斯与一个名分正位的血脉。齐乔其的妈妈是蒋蕴章睡过的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齐乔其父亲不明,齐家单亲妈妈,为了养儿子,依附有钱男人无可厚非。蒋斯与一贯权责分明,他对他父亲的那些女人从无怨恨。
齐乔其在二楼随便挑了一间,倒也老实住下。蒋斯与回到叁楼的卧室,关上门,疲惫地躺到床上,装着缪攸睡裙的袋子一同倒下,敞口朝着他手边的方向。蒋斯与迟疑了一刻,伸手探进去碰到棉布柔软的触感,指间轻轻摩擦,竟觉一丝心安。
接下来的一周,齐乔其都住在16号别墅。蒋斯与懒得问来龙去脉,齐乔其也厚脸皮地当自己是半个主人。蒋斯与的手机一直丢在车上,来的都是熟客,有时候齐乔其看见了,还会调几句情。有的客人不反感,被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问他是谁。齐乔其没敢再提“哥哥”,只说自己卖艺也卖身,问小姐姐要不要试一试。搭他话的女客叫「沉屑」,长相甜得很,小巧玲珑,说话也老道得很,双手抱臂唇角一扬:“那敢情好。小哥哥多少厘米呀?能坚持多长时间呀?一次能来几回呀?口活行吗?舔到过潮吹吗?”末了还说,“你身高不太行啊,那里不会也短吧。”齐乔其目瞪口呆,不服气,问她:“蒋斯与他就能行?”沉屑问:“蒋斯与是谁?”
蒋斯与适时打断,说:“来吗?”沉屑朝齐乔其眨了眨眼,搂着蒋斯与的腰进了二楼边上的房间。
蒋斯与每次和客人上床,都不需要什么心理生理的建设。他已经把性欲和做爱变成了一种机械式的条件反射。但这次,一个赤裸的女人跪坐在他身上环住他肩膀时,蒋斯与忽然想起密室里的黑暗通道。沉屑撑着腿起起落落,把蒋斯与的性器蹭得水润通红。她把头轻轻靠在蒋斯与的肩上,凑近去吻他耳边的碎发,边吻边发出女性情欲里特有的诱惑之声,然后问他:“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蒋斯与喘了一声,沉屑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激得他耳廓发红,忍不住偏头,下身用力向上一顶。“啊!”怀里的人不由得收紧了手臂,蒋斯与闻见了女子发间香氛的气味,是脂粉甜腻的花香,在每个大牌的香水专柜都常常能闻见。沉屑身型很小巧,蒋斯与可以托着她直接站起来。他把人抵在墙上。沉屑的眼睛里有鲜明的情欲,她一只手勾住蒋斯与的手臂,另一只手握在蒋斯与的脖颈上,微微用力,让他直视自己,又问了一遍:“回答我呀小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蒋斯与不想回答,突然加快速度,撞得沉屑手一软,失去了控制他的力气。沉屑不服输,两臂紧紧揽住蒋斯与的脖子,把他拉过来,张口就要亲上去。蒋斯与移开脸,吻落在了颈侧,沉屑齿间一用力,吮住蒋斯与侧颈上的肌肤,顿了一会儿再松开,一个鲜红的吻痕明晃晃地留了下来。蒋斯与神色不对,放慢动作问她:“你干嘛?”沉屑用力夹了他一下,趁不备又要凑上去亲他的嘴唇。蒋斯与突然松手,把人结结实实放回地上,抽出性器取了套子,转身就朝浴室走。
沉屑没生气,从后面追上去抱住蒋斯与的腰,把他拦在浴室门外,一边伸手探到前面揉了揉蒋斯与还在硬挺的性器,一边说话:“小哥哥你别走嘛,我还想要。”蒋斯与只觉得身上黏腻不适,想去洗个澡,于是把沉屑的手移开,说:“算了吧。”沉屑没听懂,问:“什么算了?”蒋斯与转过身望着她说:“我不想做了。”
沉屑走后,齐乔其凑过来笑得轻挑,说的话怪里怪气:“小哥哥,那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嘛?”蒋斯与洗完澡,换了一件淡青色短袖,配一条宽松的浅灰色中裤,下楼到客厅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仰头喝了几大口。齐乔其忍不住啧啧感叹:“难怪这些客人非要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你这一看,怎么还像刚回国的大学生?”
蒋斯与不理他,叁两口喝完啤酒,随手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要上楼。齐乔其习惯了被他视而不见,心态很好地半瘫在客厅靠窗的长沙发上,悠悠道:“这周六晚上,校友晚餐会,在湖滨。李清致让我通知你,她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听到这话,蒋斯与难得停下脚步,问他:“李清致什么时候让你通知我?”齐乔其朝他莞尔一笑,说:“你猜。”
蒋斯与的手机被他扔在车上过了快一周,早就没电了。等待开机的时候,蒋斯与脑子里突然闪过上周五傍晚开车送缪攸时打来的一个陌生电话。他把未接来电的号码递到齐乔其面前问:“这是李清致?”齐乔其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说:“我哪记得她的号码。”蒋斯与不说话,就这么站着看他,齐乔其忍不住退让:“我看,我看还不行吗!”他打开通讯录点出李清致名字下备注的手机号,又对比了蒋斯与给他看的这条,点点头说:“没错,就是她。”话刚说完,齐乔其眼睛骤然一亮,盯着蒋斯与的手机屏幕想再多看两眼,被蒋斯与迅速抽回。
“喂喂,你不会真有女朋友了吧!”齐乔其满脸洋溢着八卦的热情,追问:“这个妙妙是谁啊,你还和她一起玩密室?不会就是我来的那天晚上吧……”
蒋斯与不知道齐乔其看到了多少,他不想和他说起缪攸,于是转移话题:“李清致让你上周五通知我,你这周五才说?”齐乔其无所谓地说:“往年你不是都不去嘛,什么时候告诉你还不一样?”蒋斯与不和他争辩,点头说:“今年我去。”
齐乔其从沙发上坐起来,奇道:“李清致追了你好几年,怎么,今年想通了?”蒋斯与问他:“今年还是西式晚餐会?”齐乔其说:“以李清致那股归国高华的姿态,打死她也不会搞什么圆桌转盘大团圆式中餐宴。”蒋斯与不置可否,看了眼时间,说:“我去睡觉了,你明天之后就滚吧。”也不管齐乔其答不答应,拿起手机就上了楼。
这一周过得快也不快。
周五下班,缪攸收拾好东西正在关电脑,对面工位的同事挎了包要走,看见缪攸也站起来,随口问了一句:“缪缪,这周五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啊?”缪攸含糊其辞,尴尬“嗯”了两声。倒是洪柳还记得,凑过来和缪攸邀功:“缪缪姐,你男朋友的事,我没跟其他同事说。”缪攸没想明白,问她:“什么事?”洪柳说:“他长得帅这件事啊。”缪攸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说:“其实他不……”话还没说完,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跳出一则陌生号码的来电。洪柳主动说:“你接电话吧,那我就先下班啦,拜拜缪缪姐。”
缪攸看她走远,又把视线落回屏幕上。这是缪攸的旧号码,用了十年。其实缪攸有两个手机号,工作之外就是这个。远离从前的人和事后,极少再有人打她这个电话,她也从不随便把这个号码告诉别人。来电持续了很久,并不像广告或诈骗。缪攸等了一会儿,背起包,又把椅子推进桌里,才拿着手机朝外走。期间,电话断了很快又打过来,缪攸走出电梯,看见公司大楼外蔚蓝的天空,心里一动,想起一周前蒋斯与宝蓝色的轿跑就停在前面的空位上,他按下车窗对她说“先上车”。之后他们,不,是她,度过了这几年难得的愉快夜晚。
缪攸仰头长长呼吸,等到胸腔肺管都充满勇气,才终于敢面对手机,按下接听键。
“妙妙小姐。”蒋斯与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另一端轻而易举地传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实在抱歉,”蒋斯与一开口就是道歉,“没及时回复你。”
缪攸握着手机站在公司门口,从心口到喉口都是一阵颤抖。蒋斯与的声音很流畅,好像他刚刚才和缪攸见过面说完话,转头就又给她打来电话一样。缪攸停了一会儿,把那一点点毫无意义的紧张从喉口再压回心口,在电话这边作出很随意的但根本没人看到的肢体动作后,才说:“不要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蒋斯与似乎很轻地笑了笑。缪攸在室外,听得不是很清楚。她握着手机低头匆匆往地铁站走。沿途路过一片施工地段,机械声伴随钢筋水泥砸下来的重音掩盖了那头的人声。缪攸不得不加快步伐,她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提高音量说出自己想对蒋斯与说的话:“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拿睡裙。”
蒋斯与没有回答,而是问:“你在外面?周围有点吵。”缪攸捂住另一边耳朵,夹紧了肩上的帆布袋,快跑两步,直到安全穿过十字路段进到地铁站,才说:“我刚下班,在去地铁的路上。”蒋斯与很温和地“嗯”了一声,又问:“你进地铁了吗?”缪攸也“嗯”了一声。
地铁人流很大,过安检的队已经排到了她下楼梯的地方。前方有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指挥秩序,吵吵嚷嚷,缪攸忍不住对蒋斯与说:“抱歉,地铁里人多有点吵,要不然你先忙,等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蒋斯与静了几秒,说:“没关系,我不忙。”缪攸握着手机,跟随队伍逐渐走到安检门前,蒋斯与不挂电话,她也不好意思先挂,就这样一边歪着头听手机,一边把肩上的包放到了传送带上。
缪攸的包里装了几本书,不轻,拎起来的确有蒋斯与说的二斤重。她好不容易过了闸机,没乘扶梯,直接步行一段不短的台阶下到站台上。期间,电话那头一直没说话,缪攸照例走到最顶端的闸门前站定,再一看,电话还接通着。似乎是缪攸周围的声音不再那么吵了,蒋斯与问:“上地铁了吗?”缪攸避开旁边打量她的目光,面朝玻璃门说:“还没。”顿了顿又告诉他,“还有两分钟。”蒋斯与说好,然后他们俩又都没再说话。
缪攸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身处令她紧张的公共场所时,有个人有意无意地通过一场可有可无的电话,就将她从困顿和紧张中解救出来。她想起博尔赫斯,“空间性在场”和“时间性不在场”,当前者与后者同时发生时,便能让缪攸在人群里获得有所依靠的幻觉。蒋斯与为她制造了这种安全的幻觉。
事到如今,缪攸甚至想让蒋斯与一直像这样隔着虚空陪她度过下班路上的糟糕时光。只要蒋斯与不说他要挂电话了,缪攸就不再主动开口结束。而蒋斯与确实没再提。缪攸的地铁需要坐七八站,她被挤在人群中的时候,蒋斯与忽然问:“明天你有时间吗?”缪攸以为他在确定自己去取睡裙的时间,于是换了一边手,又把头侧向没有人的那面空隙,然后说:“明天我都可以,看你方便。”蒋斯与好像没听清,又确认了一遍:“晚上也空?”缪攸以为蒋斯与的客人已经约好了白天的时间,只能把晚上留给自己,于是没有异议,说:“晚上也可以。”
蒋斯与好像放下了什么事情,语气又轻松起来,在人群之外叫她:“妙妙小姐。”缪攸有一瞬间觉得离她最近那位男士是听见了的,因为蒋斯与刚说完,他就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缪攸一眼。缪攸顿时变得不自然,她装作要下车的样子,走到另一端车厢,在确定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后才又说:“明晚大概几点?”
蒋斯与隔了一会儿没说话,好像是在确定具体时间。缪攸听见他犹豫几秒说:“晚上六点半,我还在老地方等你。”缪攸以为他说的老地方是指那栋别墅,刚要说好,蒋斯与又补充:“你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我开车去方便一些。”缪攸没想过蒋斯与还能为了她的一件旧睡裙特意再跑第二趟,于是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去就好,不麻烦你。”蒋斯与好像猜到了她会这么说,轻松地笑了一声,说:“我正好要出去,顺路。”
话说到这里,缪攸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她本就不擅长社交,也不擅长拒绝别人,或许这些事放在任何一个年近叁十的人身上都再简单不过,可偏偏缪攸握着手机站在地铁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接受别人的好意,对缪攸来说,有时候和被别人伤害是一样的,都令她感到拘谨无措。
蒋斯与的这通电话让七八站地铁都变短了,缪攸下了车走到地面上,正好看见上周五夜间蒋斯与将她送到的十字路口。那时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她匆匆和蒋斯与说再见,没想到真的还会再见。
时间和地点都确定了,蒋斯与最后说:“明晚见,妙妙小姐。”缪攸站在一周前的那个十字路口,看着车来车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隐秘的期待,但她掩饰得很好,整条马路上的人都看不出来。
缪攸从挂完电话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她加快了步行的速度,试图让心情平复,但直到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还觉得不定心。其实只是很短暂地见一面,从蒋斯与手中接过睡裙而已,甚至很可能不会碰到任何身体部位,但缪攸就是有些紧张,比第一次去见蒋斯与的那个晚上还紧张。缪攸强行让自己闭上眼,但思绪不受控制,飞速闪过她和蒋斯与认识以来的所有画面,有限制级的,也有再普通不过的吃饭走路。
缪攸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烦躁,侧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倘若知道花钱买睡之后会有这一些变故,那她还会选择去找一个鸭子就为了睡一场好觉吗?缪攸停住,望着黑暗的虚空,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心底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压制不住,就要从深渊下的巨石里蹦出来。缪攸猛地坐起身,在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的私密空间里终于承认,是,她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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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攸仍然提早了20分钟来到约定的十字路口。休息日的傍晚,路上车来人往,道旁巨大的香樟时时飘来一阵清香。缪攸站在树下,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她对这座城市没有很熟悉,因为社恐不常出门,即使通勤也在地铁轨道里穿梭,所以并不确定蒋斯与的车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长裙,头发简单束起来挽在脑后,露出平直的脖颈。缪攸没有化妆,她不想让蒋斯与看出她的刻意以及含量非常少的期待。缪攸手里握着手机,偶尔看一眼微信。蒋斯与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后,没有再回复消息,他们的对话页面还停留在缪攸发出去的那条消息上。缪攸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推出程序关掉屏幕。她对所有没有回应的现场都非常不适,仿佛杵在那里的是她的自作多情。
路上有行人走过,回头看了缪攸一眼。缪攸朝树荫下又退了退,手心出了些凉汗。时间只过去八分钟,缪攸不禁后悔为什么要来这么早,回去又来不及,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路边。然而下一刻,一辆黑色的普通私家车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蒋斯与笑盈盈地打招呼:“晚上好,妙妙小姐。”
缪攸怔了怔。
蒋斯与下车走到缪攸面前。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就是西装里常搭的那种,扣子系到最上面,配一条藏青色领带。下身是版型挺括的长裤,裤缝笔直,一丝不苟地垂落在锃亮的皮鞋面上。缪攸想起昨天电话里蒋斯与说他正好要出门,看来还是一个非常正式的场合。
蒋斯与拉开副驾的门,说:“先上车吧。”缪攸回过神,看了眼和往常不一样的车,又看着蒋斯与,没有动。蒋斯与又说:“这里不能停车。”语气非常真挚,叫人无法拒绝。缪攸发现自己总是轻易被他蛊惑,在别墅外的草地上是,在公司楼下也是。蒋斯与好脾气地等着,他今天的打扮就像刚刚从国外留学归来的精英,正要去参加家族企业的年会。后面有车按了一下喇叭,蒋斯与没理会,还是在等缪攸。缪攸看见后车不停闪动的右转灯,一下一下,就像有人在后面催她,倘若再不上车,就会冲出来指责她造成交通拥堵。
缪攸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公共秩序的破坏者,她别无选择,坐进了副驾。
蒋斯与很快也上了车,方向盘一转,驶离了十字路口。缪攸忍不住问:“去哪里?”车内响起警示声,蒋斯与看了她一眼,说:“安全带。”安全带不系,警示声就一直响。缪攸发现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别无选择。扣好完全带,蒋斯与已经把车开上了一条大路。缪攸没来过这里,但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担心。坐在一个只认识一周的陌生男士的车里,缪攸却有种周末傍晚被朋友载去兜风的隐秘惬意。
车开得不算快,因为转过一条街,路面开始缓行。缪攸终于抓住机会,问:“睡裙呢?”这一次蒋斯与没有朝后座示意,只说:“放在家里没带出来。”缪攸愣了一下,又问:“那今晚是去哪儿?”前车停下来,开始等红灯。蒋斯与转过头像是端详着缪攸的脸,忽然笑了笑,随手从旁拿出一支没有拆封的口红,递给她:“有个客人落下的,还没拆封,你先将就涂一下。”缪攸一开始没有动,等了一会儿,路口开始跳绿灯,前车缓慢开出去一小段,蒋斯与示意她快点接过去。缪攸没办法,从坐上蒋斯与的车时起,她就一直没办法。缪攸拿过来才发现这个牌子的口红很有名,畅销色常年断货,隔壁工位的小姑娘包里有一支,每天都要拿出来涂一涂。
缪攸此刻有很多疑问,但蒋斯与气定神闲,甚至还轻轻哼了两句歌。这辆车和上一辆轿跑比起来普通许多。缪攸握了握手里的口红,终于问:“你换车了?”蒋斯与说:“那辆不是我的车。”缪攸不解。他像是对缪攸的不解表示不解,笑道:“客人送的。”缪攸立刻明白了,不再说话。隔了一会儿,蒋斯与忍不住说:“车前镜在上面。”缪攸没有动,握着口红,问他:“今晚你是不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蒋斯与停了一会儿,才如实道:“北美校友晚餐会。”缪攸惊讶,她有些着急:“你是要带我去……”蒋斯与好像预料到她的反应,放软语气可怜地说:“我认识的异性都是客人……”
缪攸一下子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一下子又想起来她也是蒋斯与的客人。但话还没说出口,蒋斯与抢先又说:“哪有人会带上过床的客人去校友会活动……”缪攸虽然是蒋斯与的客人,但也是客人里最特别的那个。尽管他们在一张床上睡过一晚,缪攸至今还欠着嫖资,但说起来确实没有任何污秽的关系,纯洁到完全可以坦坦荡荡地带去参加校友晚餐会。
缪攸好像被他的理由说动了。过一会儿,车转了个向朝定湖开去。缪攸知道这附近有一些高档酒店,在定湖沿岸,风景极好,但从不是她能去的场所。缪攸又打量一眼认真开车的蒋斯与,忽然想到:“晚餐会在湖滨?”蒋斯与回答:“是。”缪攸骤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又想起她出门前随意抓起的头发,还有几缕凌乱地散下,更糟糕地是,她没化妆,素颜朝天。二十九岁长久失眠的单身女性,哪怕天生丽质,恐怕也不配素颜去湖滨参加什么海外留学生的校友晚餐会。
缪攸一瞬间甚至想,等蒋斯与一停车,她拉开车门,扭头就跑。蒋斯与穿得人模人样,却骗她随随便便就出门。嫖资也一并不付了,连带着睡裙也不要了,爱谁谁。
可是这个念头没有成功实施。
因为蒋斯与把车停到了湖滨酒店的门口,泊车员主动要来开门,蒋斯与示意不用。他仍锁住车门,好端端坐在车里,朝缪攸笑了起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涂一点口红就行了。”蒋斯与笑得一直就像没受过伤害的年轻学生,心里无限光明,说的想的都很简单。缪攸忍不住向他透露恐惧:“我都不认识……”蒋斯与听了笑出声,一拍手说:“巧了,我也是。”缪攸不信。蒋斯与从她手里拿过口红,拆了包装,打开盖子,把膏体一点一点转出来,然后交到缪攸手上,说:“我也是第一次参加。”接着他又替缪攸翻下车前镜,用撒旦诱惑夏娃般的口吻,缓缓道:“我们一起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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