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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看了片刻,轻描淡写地吩咐左右:“去,把这人头交给桓云阶,让他挂到安定门,挂个十天半月再说。若有劫首者,就地格杀勿论。”
顺喜应声是,打了个手势,片刻之后,侍立在窗前的内侍走到贺今行面前,伸出双手。
这人正是先前接引他们入宫的那位,贺今行虽不认得对方,但想到宫中内侍少见尸体,未免对方被惊到,就先将盖子合上,再交付过去。
待内侍将人头带走,他呈上早就写好的奏折。
顺喜把奏折拿上去,完全摊开放到御案上,但殿内光线有些昏暗,怕皇帝看着眼疼,请示道:“陛下,可要些灯火?”
明德帝抬了抬手指,内侍们很快点亮了左右两座连枝灯。
煌煌火光映照出他双眸中的审视,而这审视的目光正对底下的年轻人,他问:“你一届书生,末流县令,怎么会想到去刺杀西凉的太子?”
贺今行这才抬头直视皇帝,发现他气色确实不太好,停顿了一瞬,答道:“回陛下的话,臣当时,没有想太多。”
“去年冬天,西凉人已占领了几乎整个秦甘路,臣所在云织县也被围城数月。臣与城中百姓本来打算一直坚持下去,直到西北军来救援。但偶然发现铸邪怒月经过云织,要从神救口回西凉,而我们有追上他的可能,就从地道潜出城,追上去了。”
“地道?”明德帝这才开始看奏折。
贺今行道:“原本是连通天河给城内外供水的地渠。我们被围之后,西凉人切断了水源,地渠就干涸下来。其中有一条通往错金山,出口没有被西凉人察觉,宜连县的县丞夏青稞带着人来给我们送粮秣,打通了这条地渠,我们因此得以出城。”
明德帝听罢,哼笑一声:“运气不错。那几个绒人但凡晚两日来,你都追不上铸邪怒月。”
贺今行也抿唇而笑。
事实上,再晚几天,大雪会彻底封住错金山,带着大量马匹的西凉人也不便行军。所以他们必然会在那个时间点来到或是经过云织县。
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行刺。
如今想来,命运仿佛早就注定。
他叠掌向右上举,真心道:“天佑我大宣。”
明德帝闻言一顿,凝神细思,俄而拍掌道:“好,好个‘天佑’。”
顺喜也欢喜道:“有陛下您这尊真龙天子在,老天爷自然是向着咱们的,不然哪儿会降下小贺大人这样的青年英才?”
同时隐晦地瞟了眼贺今行。
后者知道大总管是顺手向自己卖个好,但他同样了解皇帝的脾性,此时万万不能接话。
明德帝指着顺喜笑道:“你这老货,净会溜须拍马。不过这‘英才’二字,倒是说得不错。”
贺今行迎着再一次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才开口道:“陛下谬赞。此次斩首成功,除了臣以外,多亏有杨先生卧薪尝胆潜伏铸邪怒月军中,为我们提供情报。还有与我一同行事的两名混血儿,不计生死,拚命协助,我等才能全身而退。这两人因身在前线肩负军务,故而没能一同进京,还请陛下恕罪。”
', ' ')('说罢,端端正正地替他们行了个礼。
明德帝看笑了,这小子,嘴上说着请他“恕罪”,他恕什么罪?分明是替这几个人邀功。
他看向在场的杨语咸,虽打扮周正,但显然是受过许多摧残,全然没有曾经养尊处优过的影子。
杨语咸见状,拱手听宣。
其实明德帝对他没有太多的印象,当初举荐此人知稷州的,是裴孟檀还是崔连壁?当然,这并不怎么重要,遂道:“杨语咸是吧?你立了功,论理合该行封赏,但你犯有要案,又不可进行拔擢。让朕想想,大遂滩近几年内养不了马,你这马夫也做不成了,就功过相抵,做个庶人罢。”
杨语咸早有准备,但听闻圣谕仍是恍惚了一下,才提袍跪下,稽首谢恩。
“至于剩下那两个……”明德帝继续看奏折,不自觉按上额侧。
“陛下?”顺喜赶忙紧张地叫了一声,这不久前才扎过针的,可别按出问题了。
明德帝没有搭理他,把奏折拿起来,皱眉道:“你想让他们入大宣户籍?”
“是。”贺今行答:“这两人,在我国土出生,在我国土长大,虽然身上流着一半外族人的血,但心里都认为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宣人。只是因生父的原因而无法录入籍贯,以致于在住行上多有不便。”
明德帝没有说话,盯着折子往后看,眉心越锁越紧。
左右内侍都屏住呼吸,贺今行亦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可面圣的机会少有,能求情的机会更是少之有少,遂心一横,复述出奏折上的请求:“整个秦甘路不止这两人,还有成百上千的混血儿,受着这样的影响。求陛下恩典,给予他们成为宣人的机会。”
这可不只是一道恩典。
明德帝缓缓道:“你可知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开了这个口子,西凉人借此安插奸细进来,顶着我宣人的身份行走作乱,到时候该如何防范、处理?”
贺今行道:“臣以为,不能单以血脉出身论敌我。无论何人,只要愿为陛下所用,愿为我大宣效力,且遵守法度不作奸犯科,那就都是值得拉拢、结交、善待的对象。而只要是出卖国家的人,哪怕是皇室宗亲,也当斩杀。实际上,这些混血儿大都因自己的身世而痛恨西凉人,否则又怎么会随我去刺杀西凉太子?”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松动,便换一种思路,说:“陛下不喜,可他们已然存在于这世上,无法抹去。此战之后,或许还会有更多新生的混血儿。人多则从众,若放任不管,或许会生出更大的乱子。可若将他们纳入户籍,编以黄册,不正方便官府管辖吗?”
明德帝听了半晌,放下奏折,“眼下这几个人,几百个人,朕可以给他们特许。日后万人数万人,不可不管,但具体怎么管,须得从长计议。”
又沉着道:“对待异族,不可太仁慈。”
这话说下去,大有通敌之嫌,贺今行当即道:“陛下明鉴,臣所出之言并非是因为仁慈,更不推崇一味地优容退让。而是臣认为,在这类事件上先怀柔,再谈武力,是最好的办法。”
他一边回话一边不间断地思考,并下意识进行总结,往日一些零散的想法在这个过程中迅速成型,随即表达出来:“就如同我大宣面对周边的异族与邻邦,小者相融,不可融者相交,不可交者再相抗,能免去许多兵戈与流血。”
话落,明德帝神情骤冷,目光如冰锥似的戳了过来。
贺今行不明所以,但他一字一句皆为本意,问心无愧,遂坦然相对。
半晌,明德帝身形突然晃了一下,立刻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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