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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勋贵遍地,任京兆尹者必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孟珍为其中之最。
沈、吴两派水火不容,孟珍从未厚此薄彼。因他素有佳名,齐物庄一直以为他是不偏不倚的中立派,直至今日。
“威武”声萦回响起,双膝触及堂下冰冷时,宋离忽而想起幼时似乎曾听人提过,她出生那年的会试主考官姓沈名思邈,是彼时之户部尚书,亦为今日之安邦侯。
时过境迁,今人已不忆前朝事。
“大胆刁民,见到府尹大人,还不行礼?”
宋离的心直直往下沉。
半年而已,她竟再次为沈门之故跪坐堂下,被人唤作“刁民”。
“民女宋离参见大人。”她轻舒出一口气,伏身跪地,不再言语。
“啪——”惊堂木落,两旁“威武”声骤然止歇。
“抬起头来。”孟珍凛然开口。
宋离徐徐直起身,毕恭毕敬道:“敢问大人,民女所犯何罪?”
“哼。”孟珍睨目扫过堂下,又转头朝身侧道,“言师爷?”“是!”
宋离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名唤言师爷者已上前一步,不紧不慢道:“医女宋离屡次为贼,罪大恶极。”
宋离眸光倏滞,屡次为贼?此话从何说起?
她陡然抬起头,却见那文质彬彬的言师爷不慌不忙执起案头书卷,徐徐道:“七月初三,宋女入崔府,窃取崔府千金金镂碧玉钗一支……”
什么?!她双瞳骤缩,清亮的杏眸里似要喷出火来。
入崔府问诊确有其事,金镂碧玉钗又从何说起?
堂上之人无知无觉,依旧不紧不慢道:“七月初八,宋女入周府,窃取周夫人点翠云纹簪一支、白玉耳坠一副;七月十三……”
越往后听,宋离的眸光越黯。
一户是误会,两户是巧合,若是七月以来的每次外诊皆有物宝被窃——杜洛彤外,还有谁人会知晓她整月日程?
去侯府半日,他与沈侯议定了何事?京兆尹与侯府并不相近,若他没回回春堂……
她抬眸看向左右,眸光倏忽暗隐。
或许从嘘寒问暖的讨好变成愈来愈明目张胆的纠缠伊始,她就该预见今日之事。
“宋姑娘,你可有话要说?”
不知过了多久,言师爷收起案卷,孟珍的声音重又想起。她眸光一颤,倏地回过神。
事出突然,孟珍怕是并未寻访过卷中高门。
换言之,卷中提及之千金、小妾或许全然不知失窃之事,眼前的局面或许只是个困她入囹圄的借口——若是请入侯府不足为惧,请入京兆府如何?
二殿下会作何反应?
思及此,她黯然敛下眸光,沉声道:“大人,民女冤枉!民女替诸位名门贵女看诊时,房中皆会有一、二婢女在场,民女并无行窃之机。”
“本官已遣人问过诸位贵女,”孟珍依旧不慌不忙,“你看诊时时常使唤婢女,时而送茶,时而研磨,贵女卧睡榻上,只你进出房中之时并不算少。”
“大人,”宋离稍作思量,应声道,“大人所言极是,贵女卧榻时,旁人便可随意走动,如此说来,院中婢女出入房中之时更多,也更清楚簪花首饰放在何处,大人何意认定是民女所为?”
“巧言善辩。”孟珍冷哼出声,又转头朝言师爷道,“传。”
“是。”言师爷转身朝向左侧边门,朗声道,“传——大夫杜洛彤上堂——”
宋离眸光忽颤。
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若恩师知晓,回春堂后人为一己私利欲置她于死地,九泉之下,可能安息?
第七十四章
“草民杜洛彤叩见青天大老爷。”
暗影自头顶上方罩落而来,宋离不及抬眸,却听“扑通”一声响,杜洛彤跪坐在地,朗声开口。
“杜大夫快快请起。”堂上之人微微颔首,指着宋离道:“杜大夫,你可认识堂下女子?”
杜洛彤直起身,煞有其事端望许久,又朝孟珍拱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此女姓宋名离,是我回春堂之医女。”
“嗯。”孟珍的眼里浮过意满之色,“既如此,劳杜大夫当着众人之面再说一遍,昨儿个有何发现?”
宋离眸光一颤,交叠在身前的双手蓦地攥拢。昨日?堂中?沈侯和孟珍竟是有备而来?
“回大人的话,”杜洛彤转头看向宋离,不慌不忙道,“昨日午时有妇人入堂问诊,说是宋姑娘开给她的方子忘了拿。彼时宋姑娘不在堂中,那妇人又很着急,草民怕耽搁要事,便自作主张开了宋女用以存放药方的柜子……”
宋离落入虚空的眸光倏地一颤。存放药房的柜子?回春堂何时有过独属于她的柜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