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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正午,门户大开的侯府偏厅很是敞亮。
落座正中的沈侯一手盘弄核桃,一手摩挲茶盏,垂眸打量的视线很是幽微。
模样周正的沈夫人端坐左首,一席缥色锦衣翩跹及地,秋光过处,金丝银线勾勒出的巍巍山水恍若滟滟随波千万里。
沈侯身后,巍峨浩荡的《长河落日图》始于东墙,终于西窗,左上角有词题曰:日月每从肩上过,江山长在掌中看。
宋离盯着题词发怔,“小小”一方安邦侯府似已容不下他心底河山。
见她眸光暗敛,沈侯蓦地眯起双眼。
“小蓉?”他微偏过头,沉声道,“愣着作甚?还不扶宋姑娘起身?”
“是。”“谢侯爷!”
宋离陡然回神,不等婢女近前,她利落爬起身,一边屈身行礼,一边喋喋道:“多谢侯爷,多谢夫人。”
“我见姑娘左顾右盼,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回侯爷的话,”宋离躬下身,颔首道,“因是杜大夫写信唤民女前来,民女方才是在寻杜大夫。”
“原来如此。”沈侯八风不动,“杜大夫说回春堂缺不得人,是以先你回了堂中。”
宋离一怔。既然缺不了人,为何不先让他回堂,再换她前来?
“如此,”她眸光忽闪,抬起头道,“不知是那位贵人身子不适?”
“是我。”沈夫人接过话头,“立秋之后,身子总有些不大爽利。此处说话不便,姑娘且随我来。”
“是。”宋离抱起药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愈往里走,她眉心愈蹙。
眼前人杏脸桃腮,云发丰艳,实在不似病痛之人,沈侯今日之举,唱的是哪出?
“秋季之乏多因天气转凉之故,夫人无需忧心……”
“姑娘言之有理。”沈夫人推开房门,淡淡道,“姑娘里边请。”
宋离:……
*
“姑娘,回春堂到了。”
骄阳透过帘幔斜照进车厢,宋离抬眸看向逆光里的回春堂三字,心上依旧恍惚莫宁。
沈夫人并非难相与之人,请完平安脉,她不仅让小莲送来茶水点心,还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话——此举所图为何?
“宋姑娘?可还好?”
直至容融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宋离回过神,眨眨眼道:“容融?”
“是我!”容融一边接过药箱,一边搀她起身,又不自觉压低声音道,“如何?沈侯可有为难?”
宋离轻摇摇头。
待几名壮汉转身离去,她一把拉住对方,轻声道:“可去过齐物庄了?”
容融点点头:“明掌柜问带走姑娘的人是何模样,又是几时离开的回春堂,没问旁的。”
宋离轻轻颔首,又道:“杜大夫几时回的?”
“杜大夫?”容融步子一顿,“师父?他还没回来。”
“什么?!”宋离眸光骤沉。
从她入侯府到现在已过去两个时辰,杜洛彤会在何处?是被沈侯扣在了侯府,还是在她不知情之处,有情事脱离了掌控?
“宋离何在?”
脑中的云翻雾涌还没明晰一二,身后再度传来厉喝声。
她转身看向声音来处。
街边不远处,十数名身着缇红的衙役整整齐齐排成一列,齐刷刷抬起头来。
“你是宋离?”领头之人一手握柄,一手叉腰,瞪着她道,“跟我们走一趟。”
那人生得獐头鼠目,形容很是委琐。
瞥见他腰间令牌,宋离不自觉舒出一口气——京兆府来提人,总好过不知流矢会从何处来。
“民女宋离见过几位大人。”她眸光微敛,一边行礼,一边柔声道,“不知几位大人寻民女所为何事?”
廊下秋阳拂照,袅晴丝依依漾如线。
领头之人微微晃神,又在她抬眸的瞬间倏地撇下目光,拱拱手道:“宋姑娘,府尹大人有请。”
宋离的眼里浮出几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她颦眉若蹙,眸光盈盈道:“大人,可知府尹大人寻民女所为何事?”
领头之人不自觉挠挠头,皱起眉头道:“随我们去便是。”
宋离微蹙起眉头,思量片刻,又转身朝容融道:“我随几位大哥去趟京兆府,若是明掌柜来问,如实相告即可。”
容融抱紧药箱,郑重道:“姑娘且放心。”
宋离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蜷握成拳。京兆府和沈府——她一边走向来人,一边抬眸望向侯府方向——两者有何关联?
“……烦请大人带路。”
*
京兆府位于玄青河东,与几十里外的皇宫城恰好隔河相望。
今时之京兆尹姓孟名珍,自永安二十六年三元及第伊始,入仕已二十余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