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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知他是不甚在意名讳还是误以为平民百姓皆不记皇亲贵戚之名,竟敢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大喇喇自报家门。
宋离眸光暗敛,回身一看,赵珏之正拱手作揖,姿态很是恭敬。
久居上位者极难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可大辰国内需他行此大礼者分明寥寥无几。
宋离敛袂福身,温声道:“民女宋离见过赵公子。今日扫了公子赏古之兴,还望公子莫怪。”
“姑娘何出此言?”赵珏之直起身,“若非姑娘,今日定被那鼠辈骗得团团转。”他的颊边漫出一丝赧意,“不瞒姑娘,小生家中虽有几帖宋公墨宝,却仍不能识其精髓,实在惭愧。”
京城藏龙卧虎地,平民百姓亦不能低看。宋文公存世之迹寥寥,宋姑娘只桃李之年,却对其真迹如数家珍,文识修养可见一斑。
思及此,他道:“宋姑娘,不知……”
“公子家中有文公墨宝?”宋离忽地出声,眸间情愫纷繁难辨。
赵珏之一怔,颔首道:“宋公今世之大才,珏之仰慕已久。”
世人皆称宁王闲散一世,其子珏之磊落洒脱,说是权贵子,更似江湖客,此言着实不假。
宋离敛眉忖度片刻,趁无人在意,稍稍近前两步,轻道:“不瞒公子,小女家道中落日久,家中只几册书法丹青尚能入目。他日有缘,再与公子同赏。”
药草香缭绕暮日晚风徐徐掠过赵珏之鼻下,那是同府里的胭脂俗粉全然不同的沁苦与清冷。
赵珏之下意识按住心口,欢喜自心尖涌入眸底,略有些口不择言道:“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拜帖递到何处为宜?”
宋离后退半步,偏过头莞尔一笑,轻摇摇头道:“赵公子,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不等赵珏之出声,她敛起衣袂疾步而去。
“离姐姐,可有瞧出他是宁王府世子?”
挤出东市不多时,萧天乐急忙拉住宋离,火急火燎道:“离姐姐,你别被他恣意风流的模样给骗了,珏世子天天只知品茗鉴古,观木玩石,是胸无大志之徒。”
“胸无大志?”宋离步子一顿,转身朝她嫣然一笑,“照天乐妹妹看来,谁人胸有大志?”
“那自然是,”“杜卿”两字不及说出口,萧天乐眸光一颤,双眼陡然睁大。
宋离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前方。
日暮烟笼,碧瓦朱檐正亭亭。
霞光拂照,“芳菲阁”三字沾了落日余晖,正绽出熠熠辉茫。
她记挂心尖之人正大步流星迈过长街,目不斜视朝芳菲阁而去。
许是刚出宫之故,他身穿朱瑾色长衫,头戴镂金白玉冠,周身气度矜雅非常。腰侧也不只明月玉佩,三两玉坠叮铃当啷,珏音悠长。
“那是?二殿下?”
“他回京了?真是一刻不停就来芳菲阁……”
“谁说不是呢?这风流之名可不点不掺假……”
“……”
“离姐姐,璟哥哥定是有事才会去芳菲阁,这其中定有误会。”
萧天乐着急忙慌的劝慰连同左右喧嚣一并落入耳中,宋离举目四望,只觉天地茫茫,不分五色。
小五一如既往紧跟在萧西身后,迈入大门前,他步子一顿,蓦然转过身。
宋离陡然醒转,拉起天乐往反方向走去。
*
斗指东南,立夏尝新。
每逢夏至,芳菲阁后院青梅满园,慕云姑娘便会遣人收摘青梅,花上一整日功夫做成青梅酒,只等来年夏至,贵客盈门时再将佳酿取出,共品芳辰。
芳菲青梅宴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人尽皆知的五月节。
二皇子是芳菲阁常客,亦是慕云姑娘的青梅宴上从未缺席之人。
京城纨绔者众,如二皇子者却不多见。
他属实风流,常常流连 “芳菲”不知归,又很是专情,除慕云姑娘外,很少留宿其他风尘女子房中。
今日之香闺茗香悠远,琴声习习。
袅袅青烟中,斜倚卧榻之人摩挲玉佩,悠悠睁开双眼:“听清楚了?”
小五没来得及应声,一帘之隔的慕云姑娘指尖一颤。一声杂音破开袅袅,轻落入萧西耳中。
他抬眸扫过堂下,又转身朝向小五:“嗯?”
“应当没错。”小五将茶盏递到他手上,颔首道,“天乐妹妹似乎还看了我一眼。”
萧西放下茶盏,来回堂中踱了好几圈,又道:“小四没跟着?”
小五摇摇头:“定是天乐不让,说不定就是她闹着要出门。”
“进门时为何不说?”萧西坐回榻上,眉心愈发蹙拢,“几时了?”
小五举目看向窗外:“爷,二更天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