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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仙去,他应太子之约入宫为太医,回春堂上下皆交由师弟杜卫孜打理。
邻街嚣嚣依旧,静巷两端青梧昭昭。宋离驻足巷口,忽而有些举棋不定。
几步之遥的门廊柱浮兰若,与长洲回春堂别无二致,若非要寻出些许不同,左不过门槛更高些,堂下更敞亮些。再有便是,先太子亲笔的妙手回春之匾高悬于堂,日日恭迎八方来客。
“你找谁?”
宋离陡然回过神。她竟不知不觉迈过门槛,凝目匾额许久。
回神再看,一名十五六岁的伙计站在丈余宽的长柜后头,正专心致志拨弄着算盘,彼时正是他先开了口。
“小兄弟,”她稍稍屈膝,而后一边走向那伙计,一边道,“不知主人家可在?”
那伙计明眸忽闪,忽地推开算盘,双手扣住柜沿,踮着脚睨目而视,端起架子道:“你找师父所为何事?”
宋离步子一顿。
少年年不及弱冠,算盘不精,却已学会凭衣冠将来客分成三六九等。
斯人已逝,今日之回春堂怕不是空享盛名,早不忆医者仁心。
“娘子,小心脚下。”
宋离正敛眉思忖,门口方向传来脚步声。
“喂!”她没来得及转身,那伙计一声厉喝,吊眉提须看向来人,凶悍道,“来此作甚?”
“哎哟——”“娘子!”
宋离顾不得伙计怒目,急忙转身看向来人。
门边是对穿戴素雅的小夫妻。
那相公身穿粗布灰袍,面容极为苍白,似不闻晴天日久。
娘子姿容俏丽,鬓边的梅玉花簪与她极为相称,只一席云纹短褂已隐隐泛白,难辨原本颜色。
娘子身怀六甲近临盆,伙计厉喝时没能扶稳,竟一个趔趄蹲坐在地,额上沁出一层细汗。
“娘、娘子……”
宋离转过身时,娘子已歪坐在地,捂着肚子哼唧。相公跪坐在旁,脸色煞白如雪。
“你你你、你二人作甚?”见此情形,伙计立时慌了神,尖声道,“是她自己摔的,你你、你们可别赖我!”
宋离本想让他帮把手,转身却见那伙计紧抱着算盘掀起门帘,竟想要夺门而去。
见惯人情冷暖如她,眼里也染了怒意。
“大夫!大夫!”她没来得及开口,那相公已伏身在地,磕头朝那伙计道,“大夫你行行好,救救我娘子!救救我娘子!”
情急至此,伙计却只圆瞠双目,紧攥着帘布不吭声。
“他不通岐黄。”
宋离的脑中蓦地浮出一句话。她顾不得细问,抬眸朝他道:“里间可有床铺?”
伙计一怔,虽不知所以,却下意识服从:“有、有的。”
宋离走向门边,冷静道:“把人扶进去。”
“娘子!”她话音未落,相公又是一声惊喝。
宋离低头看,那娘子满头大汗蜷成一团,裙摆下方已被殷红濡湿。
“去烧热水!”宋离示意相公搀起他娘子,沉声朝伙计道,“把门关上,别让旁人进来。”
“我、我……”“快去!”
伙计浑身一颤,手里的算盘应声落下。
宋离顾不上他,掏出溯阳丹塞进妇人口中,一道朝里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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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洛彤出诊归来时,午时已过半。
往日此时的东市掌柜们会歇息个把时辰,连带着一街之隔的回春堂也会冷清不少。
是日日头高照,他还以为回春堂定然门庭寥落,拐进巷口一看,廊下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群人引颈翘首,不知在看些什么。
“李叔?张婆婆?”他一边往里挤,一边张望左右,爱看热闹的左邻右舍齐聚廊下,不知所为何事。
“今儿个什么日子,乡亲们都来探望小侄我?”
“杜郎君,”不等他看清门后情形,拄着拐的张婆婆已经颤颤巍巍开了口,“赶紧看看吧,有个娘子摔在堂前,怕是不中了。”
杜洛彤心下一沉,摔倒在堂前还被邻人瞧见,此事非同小可。他顾不得失礼,抱紧药箱挤开众人。
“吱呀——”
大门刚被推开一条缝,一线天光投落,一声嘹亮的啼哭自门里传了出来。
“生了?”“好了好了,生了就好——”
邻人的慨叹落入耳中,杜洛彤眸光骤沉,一把推开大门。
“师父!”
大门被推开,手足无措的伙计猛地一怔。看清来人,他立时呼天抢地跑上前:“师父,你可回来了!”
杜洛彤眯起双眼,眸光越过他“一无是处”的徒儿落向轻轻曳动的帘布上。
“谁在里头?”
容融在此,接生是人为谁?
他利落关上大门,扔下药箱往里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