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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的眸底掠过一阵春寒瑟瑟。春分是父母忌辰,亦是萧西生辰,她如何能因几之悲剥夺他人生辰之乐?
眼角余光里映入萧西明眸皎皎如曜。
易地而处,她又何来心思享生辰之乐?
她抬眸看向萧西,轻轻颔首:“好。明日辰时,苜蓿山脚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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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洲已过亥时,宋离忙碌到夜半才匆匆就寝。
惦记着萧西生辰,卯时刚过,她迎着未散的晨岚去往南街早市,同交好的掌柜买了半斤沙米磨成面,步履匆匆而归。
沙米糕是西凉小食,宋离也只在幼时尝过宋嬢嬢的手艺。
宫里的萧西是不忆过往的赵璟之,赵家嫡子不偏爱西凉口味,亦不会对西凉物事多留意半分。如今身处千里之外,若能一品故乡味,或也能算作因祸得福。
灶头炊烟升起又袅袅四散,笼里的沙米糕熟了又冷,冷了再热。如是三番,直至米糕凉透,宋离揉着酸痛的脖颈仰头望向窗外高升的春日,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世情总无定数。
怕不是那道早该到来的圣旨,姗姗来迟直至今日才抵达 ,不然萧西不至于无故爽约。
她在灶前发了会怔,而后提起锡箔纸钱等一应物事,提步往苜蓿山阴而去。
春草落影,昏鸟栖枝。
熟悉又清浅的脚步声响起时,新月已在她身后落下一道纤长倒影。
萧西并未出声,只提步走到她身侧,垂目看向夜幕里的两座墓碑,而后轻放下杨梅酒,倾身伏地,久跪不起。
直至枭鸟夜啼,宋离沁凉的指尖落到他肩上,他才浑身一颤,仰起脸看向对方,眼眶里已然嫣红如桃李。
倾过三杯酒,萧西伸出手抚过碑上铭文。
“孙慈珍?”他的指尖蓦地一顿,“……孙太医?”
宋离顺着他的指尖垂目看向月光斜照里的墓碑,眸光暗敛,久未出声。
接明月郡主来此世间,任牙牙学语的她自行出入太医院,一次次破例纵容,一次次苦口婆心……东宫之乱时放弃大好前程一路护送她至南州,蛰居偏远之地十年直至客死异乡……孙太医待她之义,岂“师父”二字可说清?
“他……”萧西微微蹙眉,转身朝宋离道,“是先太子南巡时从劫匪手中救下,又为他所救,最后带回宫中,常出入东宫那位?”
宋离的目光停在月色流连处,神色晦暗不明。萧西收回手,与她并肩静坐在墓前。
直至拂过颊边的风里染上春夜微寒,投落向墓碑的月华凛若寒霜,盘桓而至的枭鸟声声哀婉如低诉,他举目望向天边月,轻声道:“子夜时分来了两道急文。”
宋离轻眨一下眼,偏头看向月光描摹的侧颜。
“代替李冀出任落霞知县之人,如明桦所料,是应昀大人。”
没等宋离出声,萧西忽地黯然垂首,隐下眸底错杂的同时,声调徐徐道:“第二道文是圣上亲笔,说皇后娘娘身体抱恙,责令二子不日归京。”
宋离:……
他两人适才知晓一些事,还需确认更多事。之后的许多事,更适宜离京千里来筹谋。
此诏来得急,是丰庆帝有所感,还是后知后觉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能“看顾”?毕竟那个华美无双的金笼里,潜鳞戢羽,遍地是耳目。
“吴后身体有恙,是真是假?”
萧西眉心微蹙,摇摇头道:“自嫡长子去后,吴后时常缠绵病榻。如今又是春日,病情反复并非不能。”
宋离轻轻颔首:“她待你如何?”
萧西眸光微敛。初入摄政王府时对他的防范是真,此后多年的看顾与照拂亦不为假。彼时吴王妃刚历丧子之痛,待嫡长子之情半数转嫁至萧西身上,于明月离去后的他而言,正如旱地及时雨。
“……待我不薄。”
十年父王清算不出,十年母后又当何以偿还?
思量片刻,宋离伸手探向萧西:“何时启程?”
萧西眼里的错杂更甚:“后天一早。”
月光昏沉,宋离看不清他的眼色,只轻轻颔首,而后握拢他的手,轻道:“我与你同去。”
“不可!”萧西脱口而出,似早在她开口前就已想过答案。
宋离双眸忽闪,凝望着婆娑月影下的人,许久不语。
头顶的枭鸟盘桓不去,她终于听懂风里哀婉,声声皆是泣别离。
许久,她敛下眸光,轻勾住萧西小指指尖,缓缓道:“师父是京城人士,因我之故才飘零异乡十年不得归,送他回乡是我分内之事。”
萧西环住她指尖,眸中沉敛并不见舒缓:“我替你送他回京。”
宋离动作一顿,指尖松开的同时,眼底忽而泛过铺天盖地的怆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