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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还没来得及开口,萧西已走向其中一匹黑马,拍了拍它的脖颈道:“这是青骊,那是赤影。”
青郦立时跑了两圈,马尾甩得极为欢快,又很快停在萧西身前,歪着脖子拱他。
见它嘚瑟模样,小五笑出声,远远道:“爷,赤影陪着他还不知足呢。”
萧西跟着扬起嘴角,回头看向他几人时,眼里还带着没褪尽的笑意。
这是这抹笑意,叫宋离想起少年昔日之爱马。
卧风听沙,执鼎问月,策马扬鞭萧萧万里,那是西凉儿郎故归梦。
如今却只能在梦中。
青郦引颈长嘶之时,宋离蓦然回过神。
她朝萧西走出两步,扬声道:“大人,民女不会骑马。”
“无妨。”萧西已经翻身上马,任青郦原地踱了两圈,而后一手勒住缰绳,一手伸向她,“上来。”
新日掠过春田枯柳斜照而来,光影点缀在周身,勾勒出他身形颀如松,晴丝荡如线。
“春风得意马蹄疾”,“鲜衣怒马少年郎”,都不及此刻,公子明眸盛五色,她在五色间。
“姑娘答应与在下同骑,在下便让姑娘诊脉。”萧西任青郦围着她转,左手始终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看样子,今儿个姑娘要是不上马,青郦能绕到地老天荒去。”
宋离仰头看向旭日春风里的他,眉心一点点蹙起。
心门紧闭之人从来如此,她有太多事需要思量,不会因为一时的门户洞开忘了近十年的步步谨慎。可自打心墙裂开一条缝后,想要回到刀枪不入时,便再也不能了。
与此同时,马背上的人也同样看着她,神情固执,不肯收回手。
萧西看清了自己落水时宋离眼里的松动,也知道险情过后,横亘在两人间形同天涧的鸿沟便会卷土重来。理性会重返高地。
可暂开心门之人,又岂止她一个?
人生短短数十载春秋,他等不及另一个十年蹉跎浪费。若有心门如墙,他来攻城略地。若有断壁颓垣,他来平地起高楼。
“姑娘?”
“……大人身上有伤,不可疾行。”
四目交汇,宋离的眼里出现一丝松动,垂在身侧的手蓦地一颤。
她将将抬起手,萧西湛亮的双眸陡然放大在眼前。下一瞬,她伸到半空的手被人一把抓住,春水青柳飞掠向后,劲风袭扫过面颊。仿佛只轻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时,她已坐在青郦背上,萧西的身前。
“这是自然。”
浑厚又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罩落下来,拂过耳廓的风带着细绒的暖意。隔着春衫和一掌宽的距离,宋离依旧能清晰感觉后身后传来的温度和他说话时胸腔里的震颤。
她面颊微热,心口处跟着泛起一丝痒意,好似有只迷途不知返的蚂蚁在心上来回游荡,逡巡不止。
她下意识前倾上半身,拉开距离的同时,转过身问:“肩上的伤可还好?”
变故只在一瞬。
宋离还没听见身后人的回答,忽听“咴儿”一声,身下的马儿顿住脚步,蓦然仰起脖颈。
“小心!”
身后传来萧西的惊呼声。惊呼声过后,耳畔的嘈杂倏然远去,宋离眼前的一切好似成了一幅幅清晰又缓慢移动的水墨画。
她看见自己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前飞扑出去。
满目惶恐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出现在她腰侧,拦腰挡住了她飞身而出的势头。
下一瞬,青郦引颈长嘶,马上人重心回落。她被那只线条分明的手紧紧护着,不曾挪动分毫。
“哼——”
吃痛的闷哼声从头顶上方响起,五色和五官随之回来了她的世界。
萧西的怀抱近乎严丝合缝,连珠成线的汗水滴落在她发间的刹那,她的耳朵尖忍不住一颤。
“别动!”她刚想转身,萧西扣在她肩上的手蓦然用力,声色喑哑道,“再来一次,我俩都得下去。”
“……”
宋离不敢再动弹,只能伸出手轻搭在他扣在自己的手腕上,轻声问他:“肩上的伤可还好?”
彼时水下那一脚,出于求生的本能,黎芝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否则也不至于把他踹回到水里。现下又被她撞过,不知肩上的伤已严重到何种程度。
她刚刚蹙起眉头,头顶上方又传来萧西云淡风轻的声音,好似彼时的闷哼和冷汗都只是她凭空产生的错觉。
“不妨事……”
回答她时,萧西也正垂目看着眼前人。
春风拂过鬓边,牵动散落在她肩侧的发丝,将若有似无的药草香送到他鼻下。
经年梦魇,一朝雾散,他的的确确寻回了明月。
他松开环着她的手,想要拨起那几丝碎发,忽见眼前人偏过身,凝目看着某个方向,发出“咦”的一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