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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拍拍陈鸣航的肩,转身走了。
陈鸣航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弹,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直到餐厅的服务员来催促,他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努力集中注意力控制身体,把自己挪走。他感觉到自己在心跳加速,脑袋开始发热。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和充盈感遍布全身。自出生以来,他一直对周围的一切人事物的古怪感到不解,上了山学了道,感觉氛围好一些了,但不多,依然很古怪,可他又说不上哪里古怪。在家里,在学校,在道观,他总是格格不入,不知道别人为何这样说,为何那样做。为何所有人都有一套“理所当然”的标準,有明确的前行的路,而他没有。
他心里有太多不明确的困惑,这种无法言明的、没有指向的困惑就像一团湿热的雾气一样终日缠绕着他。不影响生活,但他总觉得烦闷难耐。
而现在,拨云见日。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麽,想做什麽。
*
船上的一切像是一场幻梦。
艾尔下了船,便立刻前往大学去继续读博了。他没有告诉陈是哪所大学,也没留什麽联系方式,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之后的二十年里,陈鸣航没再见过艾尔。
由于他在牌桌上的表现过于出色,船靠岸后不久,老包带他下船,介绍他进了一个叫昌帮的地方。昌帮发源于S国西海岸的某个贫民窟,混杂了各种疯子和狂徒,现在已经成了地头蛇。
这里是无数流浪者、罪犯、亡命徒的梦想与狂欢之地。陈鸣航猛地被扔进来,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语言和文化障碍,险些脱了一层皮。可与此同时,他也认识了更多奇怪的人,对人类疯狂、罪恶和複杂的认知不断刷新。
最初的痛苦和不适过去后,陈鸣航逐渐掌握了游戏规则。他不再自己放任自己格格不入,而是看见并顺应规则,这并不算难。首先要积累的资源便是钱与权,他心念定了,便着手做了。
时间匆匆而过,陈鸣航从马仔小陈变成了航哥,最后成了唯一的大哥。他将昌帮的规模扩大数十倍,变成了昌记集团,令S国的同行闻风丧胆。他着手在偏僻的乡村买了一块地,建立起属于他的梦想之地,一片能够帮助他找到最终答案的园区。
陈鸣航再次见到艾尔依然是在一艘邮轮上。那天,他约了几个人在船上谈生意。宴会结束后,他叫来船长,询问起刚才来布置餐桌的一名服务员。
船长叫来了所有的服务员,陈鸣航认出了刚才就觉得眼熟的艾尔。现在的艾尔并不好认,二十年前他是意气风发、衣着精致的青年人,现在他看起来却畏头畏尾,脸上满是疲惫和拘谨,原本金黄的头发变得灰白,脸上的皮肉也松垮了不少。
陈鸣航让艾尔留下,提议请他到餐厅吃夜宵。
艾尔恭谨地坐着,但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服务员端来酒和菜,他便慌忙站起来接过杯子和碟子,轻轻摆在餐桌上。
陈鸣航举起酒杯,酒液在玻璃杯里反射出水晶吊灯的光,晶莹透亮。
“艾尔,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艾尔很不安地攥着衣角又松开:“您这样的大人物,我如果见过,肯定是记得的。”
陈鸣航笑了:“那你还记得我叫什麽吗?”
“……您是大哥,没有人不知道您的名号。”
“不用紧张,今天只是找你叙叙旧。二十年前,我们就是在一艘邮轮上相识的,那时我在老包手下做事,你搭船去S国读博。在船上时,我们聊了好几天,我受到了很多啓发。”
艾尔愣住了,他盯着陈鸣航看了一会儿,才问:“是你?”
“嗯,是我。”
千言万语堵在艾尔喉头,他却只能挤出一句:“……天啊,传说里的那位‘大哥’居然是你,我二十多年前见过的小伙子?”
“很难以接受吗?”
“不不,我只是……因为听说您做的生意很大,军火和毒……我很难把您和以前那个念经超度死者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你是想说我杀人如麻吗?”
艾尔慌忙站起来:“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您这样的位置总是免不了……”
陈鸣航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放轻松。
“我不否认,不过其实我认为这个说法不恰当。不是我杀了他们,而是他们命里就会如此,我只是提前促成了他们命中的这个节点而已。对于那些瘾君子和战争狂人来说,即使我不贩毒,不卖军火,他们照样会到别处去制造和买卖毒品,去打仗,去滥用武器,而后因为利益纠纷或者药物作用而死。我只是替代了他们的交易对象,并非他们悲剧的始作俑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