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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鸣航正听得入迷，茫然地摇摇头。
“我是学物理的，前几年博士休学去做游戏了。”看着对方惊讶的神情，艾尔笑道，“看着跨度很大对吗？其实我觉得二者关联很密切。你以前打过游戏吗？”
“上学的时候玩过一些。”
“我也是，玩着玩着就萌生了想要做个游戏的念头。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说干就干，真的搞出了一个游戏，可惜销量很惨淡，于是今年我只好继续去上学，谋个学位好就业。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做游戏的过程里，我发现作为一个造物主，如果我想让一个世界平稳运行，就要给它设定好规则和数值。而游戏里的玩家和NPC只能严格按照规则办事，并且在一定数值的限制内活动。比如，我设置了他们的运动速度的最大值，那他们就永远无法突破这个数。而为了让游戏里的角色不断游玩，我还要设计奖励和危险。有时候我觉得这些NPC有些可怜，但这并不影响我的行为，我依然会为了让游戏而精彩而随意设定和摆弄他们的人生。
“在设计这个小小的游戏世界的过程里，我忽然发现，万一我们所在的这里，这个世界，也是一款游戏呢，我自己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NPC？玩家是来自游戏之外的，他知道是游戏，随时能退出，游戏不影响他的生活。而我显然不是玩家，因为我就生于这个游戏之中，在这里，我有自己的初始设定和身份，按照既定的规则生活，永远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永远双手被捆面向洞壁并以为投影是全部的世界。
“从这个角度反观我们的世界，那些看不见的规则和设定就清晰了一些。比如，你的家人朋友，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你某件事要做，是因为‘大家都这样’‘自古以来’，这种虚幻的规则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植入了大脑，然后他们依照这种指令加以传播。
“而让我们看看一个普通人的典型的一生，读书，毕业后打工挣钱，但挣不到几个钱，因为剩余价值被剥削得很干净，还有消费主义长着大嘴等着TA的钱包——也可能更不幸一些，上学这一步也没有，直接进入社会被剥削。钱消失得很快，为了挣钱就要一直打工，没有时间思索这个世界的异样，游戏才能运行得平稳。也因为没有时间思考，因为太累，所以很容易接受别人的不间断的洗脑，花钱，结婚生子，培养孩子，然后是孩子上学、毕业、结婚生子。循环往複，忙忙碌碌。人们在定死的规则里挣扎，即使你察觉到有哪里不对，想要逃离，也早已失去了逃离的能力，或者说人们从未有过这种能力。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个游戏里，沿着早已被设定好的轨道前行，还误以为自己是自由的，有创造力的，会思考的。可他们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思考和创造或许也只是早已被设定好的。到了什麽阶段或地区，解锁什麽成就或技能，获取什麽物品，又失去什麽东西。”
陈鸣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如果游戏设计者出于某种目的设计出NPC，而游戏里的NPC又出于某种目的制造出NPC，嵌套式的NPC……会有起点和终点吗？”
艾尔却没有接他的话，转而谈起自己的过去，整个人陷入一种悲伤但激昂的状态。
“曾经我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无所不能，总想变得更优秀，要超越同辈，要超越父辈。可年纪越大越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我抛弃很多曾经喜爱的人和东西，压抑自己的本能，用辛苦和血泪换来的一切可能在一瞬间就全都消失。”艾尔越说越激动，他喝了一口葡萄酒，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可他显然没有成功，他的声调依然无法降下来，“我很想知道，创造这个世界的游戏设计者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而创造了我们。那个真实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样子？”
艾尔眼里闪着一点泪花，他别过头去揉揉眼：“抱歉，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太愤世嫉俗了。忘掉这些吧，我只是最近的生活太苦闷了，这些天才硬拉着你说了这麽多。”
而反观陈鸣航，他只是冷静地看着艾尔发表演说，看着他夸夸其谈，看着他手舞足蹈，激动万分而后落泪自省，自怨自艾。
在艾尔看来，这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年轻小伙子面容稚嫩，却十足地冷静，衬得他很蠢一样。艾尔一时有些羞愤，猛地站起来，深呼吸几次，说：“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很晚了。劳烦你忍受一个酒鬼胡言乱语这麽久。不过，诚实地说，我前不久遭遇了一些变故。我要向你表示感谢。如果没有你，我的此次航行会非常苦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