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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降温时,郑鲸就把花移到了温室里,悉心照料着。红玫瑰依然绚丽多姿,妹妹却永远不在了。
郑鲸见过她的遗体,刚被发现时警方联系了家人。她嘴唇青紫,原本红润可爱的脸颊变得苍白僵硬,甚至还有片片可怖的尸斑和干涸的血迹。车祸非常严重,她的五官都移位了,身体也残破不堪,由于肇事者蓄意藏尸,尸体发现得晚,以至于部分地方已经腐烂,散发出恶臭。
可妹妹是个非常爱美的女孩子。怎麽会变成这样?
当时他整个人的状态很疯魔,根本无法接受本应活生生的妹妹就这样冰凉地躺着,不成人形,没有一丝生机和反应,叫她也不应,戳她也不动,更不会跟哥哥撒娇赌气要这要那。
遗体送进殡仪馆后,郑鲸强烈要求观看整理遗容的过程。他无法忍受在自己的视线範围外,妹妹的遗体再遭受任何意外了。
刚进殡仪馆时,他的情绪太激动,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快要绷断的弦。入殓师来接遗体时,他过于慌乱,突然想把遗体带走,还口不择言地对前来阻止的入殓师警告过,甚至揪住对方的衣领大声威胁辱骂。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入殓师,即使被毫无理由地谩骂也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只是轻声细语地宽慰他,希望他让逝者好好走完最后一程。对方说了什麽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说话时很温柔,真诚而平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和对逝者及家属的尊重。他慢慢松开了对方的衣领。
隔着玻璃墙,他看清了几位入殓师的工作。
他们耐心细致地清理遗体,清洁和沐浴时他们会用一大块毛巾遮住逝者的尸体,让女入殓师来进行工作。缝合伤口,清理流脓,挤出积液,剪指甲,按摩……过程繁琐细碎,但他们没有一丝懈怠,工作一做就是六七个小时。
最后是整理遗容。那位郑鲸见过的女入殓师细心地轻轻按摩逝者的脸颊以放松肌肉,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个熟睡的孩子。她随后为逝者贴上面膜,做清洁,然后拿出化妆工具,低头耐心地勾画眉眼。
她和同事们一点点把妹妹恢複成了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妹妹走前的最后一面很美,干净体面,光鲜亮丽。她穿上了生前最爱的一条漂亮裙子,安静地躺在那里,旁边还摆上了几束花园里最美丽的玫瑰。她像是睡着了,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他这才算放下。
两年后,郑鲸在自家饭店準备换新装修的事,无意间听到隔壁包厢激烈的吵闹声。家长里短的,听起来就糟心。
新装修要加强隔音,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服务员开门上菜时,他顺便往里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个有点面熟的人。
于是他没着急走,听了几耳朵包厢里发生的事。事态越来越严重了,郑鲸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做点什麽,正在这时,他接到了薛鹤竹的电话。包厢里那些人提过多次的那个年轻姑娘的名字,好像就叫宜树卿没错。
刚好,那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一个给逝者尊严的人,至少不该被肆意践踏尊严。
他会把后续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就当是赔罪和感谢。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做一场荒诞的戏,送一束美丽的花,希望她心情好一些。
就这样吧,宜女士。祝你以后一切顺利,远离糟心事。
*
后天岛的神殿里,一位华服男子背着手看殿外月明星稀的夜空。夜空里原本遮蔽月亮的黑雾慢慢变得稀薄,他摇头叹气道:“哎呀,真是可惜,差一点就可以多搞点人进来了。”
他转头,看向半靠在纯白雕花石椅上的神。
“旧的已经破损得差不多了,新的要快点加把劲,变得更有用才行。”
神的银白色长发搭在椅背上,他转过脸去,不想答话。
“你可真是冷漠啊,不知道见到他后,你会不会还是这副样子。”蓝黑说。
“与你无关。”
蓝黑笑道:“当然与我有关,你们就是我的希望啊。我最爱看情投意合的两个人互相残杀了。”
这种桥段,他很需要。而且他决定多搞一些。
“你的戏份就要来了,激动吗?”蓝黑问,“给你个机会,可以向我提问,如果问题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回答。”
神冷笑了一声,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会梦见电子羊吗?”
“我只会梦见小少爷。”
“他可能不愿意被这样称呼。”
蓝黑的笑僵硬了一下:“他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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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漆黑一片,金曜坐在高速行驶的车内,忽然感觉一阵心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