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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一些没那麽阔气的客人,手底下没有公司和工厂,平时只凭自己的脑力和体力拿了同龄人豔羡的高薪,于是来寻找一些刺激。一夜过后,他们就从体面的精英变成了红着眼的骗子,为了活下来,要回家四处骗钱,老婆孩子父母朋友,能搜刮一些就是一些。搜刮来的救命钱也不见得真去还了赌债,它常常会出现在下一次赌局里,成为满载翻盘暴富希望的筹码。
赌场边上的私人海滩,豪华的观景酒店,酒店地下无数肮髒的交易就是用这些钞票来维持运转的。
金曜其实一直没敢放松警惕,鸿哥的手下没有追过来,他也确实离开了不久前觉得永远无法离开的地方。清早的海风很凉爽,扑面而来的是独属于早晨的鲜活感。他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一点,像个人了。
山哥的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他背着金曜这个半大小子,却一点不见吃力,走路稳稳当当,也没颠到病患。
从房间出来后俩人一直没说话,山哥似乎心事重重的,不知是不是在考虑自己一时心软后要付出的代价。金曜就更不知道说什麽了,他只是安静地趴在山哥背上,头靠在对方的一侧肩膀旁,但没挨着。
从金曜的角度能很近地看到山哥的侧脸和脖子,他心里到底还是有点不信任,所以留意着对方脖子和自己的距离。他想着,如果车上有埋伏的话,如果这个山哥也是坏人,像那些背叛他的人一样的话,他就立刻咬断这人的脖子。
他不动声色地从侧后方看着山哥脖子上的喉结,判断薄薄皮肤下大动脉的位置,思考从哪里一口咬下可以让人鲜血四溅。
万幸的是,车上空无一人,没有埋伏,没有背叛。山哥把他放到副驾驶上,开车去了医院。
显然那家医院与赌场的关系很紧密,山哥带他去看病甚至不需要挂号和出示证件,金发碧眼的医护人员们处理起血肉模糊的外伤来极其熟练。一路上,金曜还看见不少担架上的枪伤患者。
处理完伤势后,山哥带金曜回到了自己管的那个地盘,把他往手下堆里一扔,让他自己好好混。
说是放手不管,也不全是,山哥有时干活回来还会专门带几箱牛奶给金曜,让他注意补钙,别学大人抽烟喝酒,别耽误长个儿。这个满是糙汉的地方大家都喝酒,附近又偏僻,采购点东西不容易。于是金曜的“大兄弟们”大口喝酒,把他围中间看猴似的,看他几口就喝完一瓶牛奶,脸色认真坚韧得像是刚打倒一个敌人。
“你他妈还真听话,让你喝牛奶就按时喝,一口都不带浪费的。”有时大兄弟会嘲笑他,“长得也像个奶娃娃似的,动起手来可是真他娘狠。你喝这麽多箱子奶都没能把那颗黑心染白吗?”
金曜不耐烦地扫视一圈比他高好几个头的大兄弟们,非常沉稳地说:“我得长个儿,要当这里的顶梁柱。”
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之言自然引来一片戏谑和嘲讽:“就你还顶梁柱,小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毛都没长全呢吧?”
金曜不理,依然皱着眉头捧着牛奶盒吸溜。
金曜的胳膊和腿没恢複的那段时间,经常看向山哥的脖子。这个新地方的环境比之前好很多,但他依然无法觉得安全,总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又被转手卖掉。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会选择去死,而且怎麽也要拉一个垫背的。首选当然是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的人。
那天清晨重生般的希望太美好了。朝霞灿烂,海风沁凉,他趴在山哥背上,看见新鲜的阳光洒在山哥蓬松的深棕色头发上。有那麽一瞬间,他觉得正背着自己的这个人不像是一个真实的人,更像是上天可怜他命苦,所以派神来救他了。
如果神欺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人是会发疯的。而人疯起来,没什麽是干不出来的。
好在后来金曜的担心没有变为现实,他身体恢複了,健壮了,人也渐渐长大了,但他仍然时不时会偷看山哥的脖颈和喉结。只不过,长到十七八岁时,他发现自己心里想的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种不能说的事。
在这之前的梦境里,金曜的潜意识都还觉得自己对这个山哥只有晚辈对长辈的敬重和感激,即使发现自己正在寻找的人可能就是这个山哥,也被他解读成一种报恩的心理。
可吃下这个副本奖励的软糖后,他在梦里想起了更多的事,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这次他想起的是快十九岁时,他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他给山哥发了很多条消息,山哥说会来看他,祝贺他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