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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这麽简单吗?
在衆人欢呼中,在鲜花、掌声和闪光灯下,冠军愣了一会儿,然后他的手忽然摸上了自己的额头,用力一扯。他额头上的一只角被拽下来了。
整个场地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灵魂出窍似的立在原地,忘记如何动作,像一条条冻僵的带鱼。
“如大家所见,我是一个独角人。”约瑟夫一手握着沉重的金奖杯,一手握着自己的假角,目光终于变得锐利而坚定,“我的获奖感言只有一句,独角人也可以飞翔,而且可以比双角人飞得更高,更好。”
说着,约瑟夫把假角随手一扔,然后将它踢下领奖台,冷眼看着台下衆人。
那根假角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如一场滑稽戏的开场音一样,整个赛场陷入混乱。导播大喊着切镜头,组委会嚷嚷着报警抓人,技术部商议着删除视频,观衆吵闹着说难以置信,这一定是骗局,是阴谋……
一些双角人忽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仿佛尖叫可以让他们从这个噩梦一样的场景里苏醒。
一个巨大的、绵延数代的、无数人心照不宣的谎言被戳破时,总是伴随着这样的尖叫、混乱和动蕩。
第051章 角国(23)
皇家矿産学院某学生宿舍一楼厨房内, 原本负责饭食和清洁的独角人凑在一起,伸着脖子看昨夜临时下发的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播放着采矿大赛的实况。
厨房里的各种冰柜、菜架和厨具柜把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独角人费力地挤在这些柜子缝隙,踮着脚, 人挤人,眼睛盯着小小一块屏幕, 看外头豔阳高照的好天气, 看瓦蓝的天空和自由自在飞翔的双角人。
比赛开始时他们刚忙完早饭的供应,收回的餐盘和剩菜剩饭都没来得及收拾,未用完的肉类食材也没来得及放进冰柜。天气炎热, 厨房里又挤了很多人, 闷得像个大蒸笼。剩菜味儿和肉腥味儿直往人鼻子里窜,但没有人离开, 大家都被紧张激烈的比赛吸引住了, 还时不时讨论着。毕竟这是难得的休閑娱乐机会。
“这把约瑟夫稳了, 他水平明显甩开别人一大截。”
“双角人虽然不是东西, 但还是有点东西的。”
“哎你们说, 飞起来是什麽感觉啊?跟走路差不多吗?”
“你看他们翅膀的位置,咱们背上也有两道口子,还又痒又疼的, 咱是不是也能长出翅膀啊?”说这话的是个很年轻的独角少年,他刚刚结束在安德森管家门口的守夜工作, 一晚上被盆栽吸了四五回血。此时他嘴唇发紫脸颊泛白,但精神却很亢奋, 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天真而期待的光。
很快就有年长的独角人哧笑道:“说什麽梦话呢?你要有翅膀你还能在这里干这些髒活累活?那你不得立马上天啊?”
有人帮腔:“人要听天由命, 咱生来就是这样的苦命,就是匍匐在地上的生物。心气太高,苦的还是自己啊。”
阿方是那名独角少年阿圆的朋友,他看朋友被笑话,憋不住了:“不是的!独角人也能飞的,也能去采矿的,我们以前都被骗了!”
其他看比赛的人有的哄笑,有的烦躁道:“别吵,大白天的说胡话,要吵滚出去吵。”
阿方心里憋了个大秘密,但他知道现在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他,于是他气得腮帮子鼓起来,小声哼唧:“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事实上,在昨晚之前,阿方也不会相信自己刚才的说辞。
然而,阿树给他和小蛋看了太多的证据。石头从双角人变成独角人的视频,历史书图片……她还给出了一个大冒险计划。她说自己并不认识石头,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秘密,想要加入,想要给自己糟糕的处境带来一点改变。
阿树具体怎麽说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听到那些话时,早已被尖刺穿过无数次的心髒仿佛被火炙烤了一阵,连年轻的灵魂都在发烫。
“在死之前,我想先去好好活一次。哪怕很短暂。”
“永远谨小慎微的人生不值得过,起码我已经不想那样过了。”
他记得阿树有两句是这麽说的。不知道为什麽,这句话让他心尖一颤,然后他开始头脑发热,主动表示自己也想加入。即使不成功,即使很快就被抓住然后被处理掉,出去看看外面也是好的。阿方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谨小慎微的,惜命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样沖动。然而,小蛋也和他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和小蛋这样的年轻独角人,并不是骨子里就谨小慎微的,他们在后天教导下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模样。可在内心深处,他们依然保留了一点点不敢说出口的妄想。一片片雪花似的小小妄想日积月累着,终于将理智压垮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