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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没有下雨,天上好像还能看见星星。
“睡得怎么样?”卓清麦递过一瓶水。
林听接过水,喝了一小口润润喉咙,林政已将毛毯叠好,他看上去依旧很憔悴。
“还好,就是做了几个梦,梦见了高中的时候,”林听将水递还给卓清麦,“应该是很久没回来了,这算是近乡情怯吗?”
飞机还没停稳,机舱里已经变得明亮,林听撑着脑袋,反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着开机键等着开机。
耳边开始变得嘈杂,林听没有听见卓清麦的回应,但他并不在意,明州对于他来说是比D大还要陌生的地方,他满打满算也有十年不曾回来过,即便他从小生活在这里,现在也没有太浓的归乡之情。
但这一觉他的确梦到了许多高中时候的事情,或许是今天见了太多旧人旧物,又或许是谷寓清敲开了那扇名为回忆的门,倾泻的回忆一下子涌出了太多,瀑布一般将他冲入谷底,眼前是一片光怪陆离。
这几个梦让林听的心情变得有些差,但他没有任何表现,只将情绪埋在心底。
屏幕亮了,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信息条像是卡了一样,又过了十几秒才弹出来,林听看到了那条遗漏的信息,谷粒多三个字好似占据了满屏。
谷粒多:一路顺风
谷粒多:到了记得来信
林听勾了下唇角,正打算回,谷寓清便心灵感应一般再次震动他的手机。
谷粒多:到了吗?
信息顶上的时间显示凌晨一点,林听一下子笑了,舱里的人陆续站了起来,挤牙膏似的向外走,林听也跟着站起来,他没有动,只靠在前座椅背上回着消息。
ing:刚落地
ing:很晚了,你还不睡?
齐州的云当真是憋了一天,一下起来便是越下越急,谷寓清坐在窗前,面前是一块新的画布,他听着雨,仿若回到了前天夜里,只是今夜少了些雷鸣,也少了那难以落笔的思绪。
画布上是他起好的草稿,只有简单的几笔,却勾勒出了林听的背影。
他的手机早就被商周炸了,送走林听后,谷寓清回到酒店去开车,他急着回家充电,却不想碰上了喝得醉醺醺的商周,没有办法他只好先送商周回家,俩人虽说是都在齐州,但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加上雨天市里堵车,他到家的时候林听差不多已经登机了。
给手机充上电,他便去洗澡,可这个时候商周却好像突然醒了酒,几十条消息扔过来,问他今晚的幽会怎么样。
谷寓清不愿理他,只等着林听的消息,他守着画架,握着画笔,时钟转了一圈半,画布上也只有一个几根线条组成的草稿,他看看窗外的急雨,等着林听平安落地。
谷寓清估摸着时间,询问林听落地了没。
他算的没错。
谷粒多:我在画画,洗了个澡不困了
那边应该是在出舱,林听并没有回复的及时,谷寓清也不急,他铺了色块慢悠悠的画着细节,手机就靠在画布跟前,一有消息他第一时间就能看见。
大约十几分钟,呼吸灯亮了。
ing:推荐你舒曼的小夜曲,可以助眠
谷寓清笑了一下,将画笔咬在齿间。
谷粒多:小提琴曲吗?
ing:钢琴曲
谷粒多:那你会拉吗?
ing:有谱子的话可以试试
谷粒多:我给你找
那边没了回音。
谷寓清等了很久,林听也没在回信,他只好又将手机搁回画架上。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厚重的水雾像是难以突破的屏障,将每一栋楼都局限在这一方天地。
风渐渐刮的疾。\x01
第9章 落地明州
明州这边有人来接机,林听一出接机口就看见了那个四处张望的人,他倏地停下了脚步。
“大伯!伯母!哥!”林言挥了挥手,兴奋地上前两步,但他猛地撞上了林听那双晦暗冷淡的眼,脚步被生生逼停。
林言的笑意随之僵了一瞬,他看着林听,眸光带了些审视的意味,他与林听也有十年不曾见过,他有些琢磨不出他这个哥哥当下的情绪。
“你还好吗哥?”林言试探地问了一句,但他没有等林听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卓清麦,“大伯和伯母还好吗?”
地砖好似抛了光,倒映灯影,灯影间是他们四人别扭的影子,卓清麦挽着林政的胳膊,挤出了一个疲累的笑,她一边说着都好,一边引着人向外走去。
林听始终没有吭声,或许是因为明州的空气有些潮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机场距离医院,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路程,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繁华,明州的深夜要比齐州热闹许多,零星的霓虹灯还在闪烁,他们走过了一座桥,水波拍打灯光。
车载时钟显示现在已经快要两点,风不停歇,在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有一轮清月和几颗微弱的星。
林听依旧看着窗外,耳边是林言与父母的寒暄,他按下手机,却没有反应,漆黑的屏幕映出了他的脸,以及身侧光景。
他有些累了,却没有睡意,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轻易消磨不掉。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时不时就瞟在他身上,带着熟悉的探寻。
林听仰身靠在椅背上,目光从窗外收回,他对上了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给了林言一个无奈的笑,那双眼中蓦地添了十分明显的慌乱,林言收敛了探寻,不再向后看。
夜真的很长,长到好像等不来天明。
深夜的医院没有几个人,整栋楼都是空荡荡的,刺鼻的消毒水味挥散不去,就连发丝都染上了味道,惨白的灯光照亮空荡的走廊,脚步踏出了回声,有些阴森。
抢救室外站着一男一女,那个男人背靠着墙,眼下的乌青暴露了他的疲惫,身旁的女人坐在长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
听见脚步声,那个女人抬起了头,接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抢救室亮起的红灯。
“爸,”林言紧了紧步子,向着男人跑去,“奶奶还没出来吗?”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林言身后匆匆赶来的人:“大哥,嫂子,好久不见。”
接着他又向后看去,目光落在跟在卓清麦身后,慢慢走来的林听身上。
疲惫的眼中多了一丝光亮,目光在林听身上逡巡:“这是…小听?”
林听在卓清麦身后站定,向着男人笑笑,他说:“好久不见,小历叔叔。”
悬空的电子表跳到了2:30,莹莹红光将天花板染红,林历的注目礼嚣张又失礼,看的林听有些不自在。
“长这么高了…”林历咕哝着,“头发也长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说着林历抬起手,噙着一抹笑就要去摸林听的头,指尖在触碰到发丝的那一刻林听突然躲了一下,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却让林历有些尴尬。
林历退开一步,讪讪的放下手。
林听躲得开触碰,却躲不开那道目光,像是在做扫描,要把人从头到脚看透。林听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只是垂下来眼帘,将晦暗的眸光遮了起来。
他有些莫名的烦躁,手藏在口袋里不停的按着开机键,旁边的画纸被他捂热,他突然很想逃,想逃回齐州去。
卓清麦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僵硬,她错了一步挡在林听身前,隔绝了二人之间焦灼的空气,接着回身摸了摸林听的脸,她说:“困了吗?”
林听摇摇头,将目光放的柔软。
“那饿了吧,”卓清麦拿出钱包,抽出证件,接着将钱包塞进林听的口袋,“这里不用你们守着,带着言言吃点东西去吧,赶了这么久的路,言言还开了夜车,吃点东西回家里睡一觉,等奶奶出来了我再叫你。”
林听捏着钱包,抬头看了一眼林政,白炽灯下的背影有些佝偻,宽大的外套好似要把人坠倒,白发藏无可藏,暴露在一片乌黑中,消毒水带来死亡的味道。 ', ' ')